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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页

    兵刃和勇士,我都咏唱;

    勇士的命运无常,为朱诺的妒恨所伤……

    (Arms, and the man I sing, who, forced by fate,

    And haughty Juno’s unrelenting hate ...)

    与德赖登的翻译不同,罗伯特·菲茨杰拉德于20世纪80年代翻译《埃涅阿斯纪》时,将开篇句译为:“I sing of warfare and a man at war ... ”(“战争和战士,我都咏颂……”)翻译上的差异凸显了arm的象征意义。维吉尔原词arma以及德赖登的英语词arms,都不是具体指代哪件兵器,菲茨杰拉德进一步阐明了这一点,认为维吉尔的arma指的是兵器的总称(weaponry)。维吉尔的选词完美地例证了同一个词的不同用法——arm既可以指手臂,又可以指手臂所使用的武器。我们对arm的这两种含义早已习以为常。手臂的隐喻——武器、武装,用法广泛,比如,我们会说:铠甲(armor)、全副武装的军队(armed forces)、手无寸铁的旁观者(unarmed by-standers);我们也知道海明威的小说《永别了,武器》并不是描写截肢手术和断臂维纳斯的故事。一些学者认为,拉丁语arma是“武装”(arm)和“军队”(army)的词根,而arma又很可能衍生于armus(“手臂”的词根)。在这一过程中,还出现了“armare”一词,意即“以手臂装备”(equip with arms)。这种推测颇具吸引力,因为纵观世界历史,不论是在大卫征服哥利亚的神话中,还是在查普曼枪杀约翰·列侬[4]的案件中,武器都是由人类的手臂操纵的。

    词源关系密切的“手臂”和“武器”,同时又与“伤害”有关。当敌人手持“武器”对付你时,你很可能会失去一条“手臂”。人们往往痴迷于观看魔术师迷幻的截肢和斩首表演,这种舞台上的“肢体残害”是否给人们带来一种错觉,以为“断肢”可以轻易地失而复得?不幸的是,在现实中,断臂不会重生。法国小说家埃米尔·左拉秉承批判现实主义的创作观,用令人敬佩的真实笔触,在《卢尔德》中描写了折磨患者的各种疾病和病痛。在另一部作品《崩溃》中,左拉真实地再现了普法战争中那些身心破碎的受害者。《崩溃》于1892年出版,描写了战争的恐怖,不夹带一丝伤感和做作。小说关注士兵和平民的痛苦遭遇,而非统治者的阴谋诡计。左拉将截肢的鉴级以及紧急手术的场景收录其中,直观地展示了没有麻药或只有麻醉效果不明的三氯甲烷辅助的截肢手术,是如何进行的。左拉描写了被弃的断肢,抨击了漠视生命的行为:“在死者脚下,断腿、断臂堆积成山,杂乱不堪,手术台上被剪除、砍掉的所有人体组织,都被当作肉铺里的废弃之物扫除。”一名惊醒的士兵发现自己的手臂不见了,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残缺肩膀,他开始抽泣,进而大声哭喊:“我还怎么活下去?”

    这是人类战争史上受害者的哭诉。当今社会,安装义肢是解决断肢问题的一种方法(尽管不能完全替代真肢)。经证实,新型仿生手臂可以适应人类复杂的神经系统。爱丁堡皇家医院生物工程中心的戴维·高等人研制出一种义肢,他们用维可牢扎带将义肢连接到残缺的肩膀上,用电极测试神经电流,使手臂做出反应。一位名叫坎贝尔·埃尔德的苏格兰受试者在谈到仿生手臂时说:“想要活动仿生手臂,我只要收紧或放松肩膀和背部肌肉即可。”这些义肢仍处于开发阶段,而且并非所有人都可以佩戴。然而,就算没有义肢,失去手臂的人们也能慢慢地平复下来并坦然面对现实,这让身体健全的我们心生敬畏。

    我们习惯了两条手臂的对称结构,习惯了二者的标准比例。侏儒之所以看起来奇怪,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比常人矮小,还因为他们的身材比例不协调。当然,我们心中都有一个平均比值,任何与它不符的、过大或过小的比值都容易引起我们的注意。英国艺术史学家与艺术理论家贡布里希在其经典著作《艺术与幻觉》中,讲述了一个关于手臂的故事。一位女士在马蒂斯[5]的画室里一边仔细研究着一幅画,一边向马蒂斯抱怨:“这个女人的手臂太长了。”马蒂斯说:“女士,你看错了。这不是女人,这是画。”这位女士是从现实角度评判这幅画作的,就像很多人从神话的角度评判人类手臂的力量一样。当这位女士和画家在进行这番对话时,都可能抬起手臂指向画作。这个姿势不是一个符号、一种幻象或一种概念,而是肌肉、骨骼、韧带、肌腱和神经等的协助组合,共同为生物体塑造了完美的“实用工具”——四足动物的前肢、类人猿的肩膀,以及人类的手臂。

    [1] 安吉洛·西西里亚诺(1892—1972),意裔美国健身运动家,以查尔斯·阿特拉斯的名字扬名于世。——译者注

    [2] 尤金·桑多(1867—1925),生于普鲁士,被誉为“现代健美之父”。——译者注

    [3] 弗里德里希·路德维希·扬(1778—1852),德国体操运动教育家,被誉为“体操之父”。——译者注

    [4] 约翰·列侬(1940—1980),英国摇滚音乐家,被患精神病的狂热歌迷枪杀。——译者注

    [5] 马蒂斯(1869—1954),法国画家,野兽派代表人物。——译者注

    第八章

    魔力之手

    人类如果没有双手,现在绝不可能统领世界,因为这双手能够按照人的意愿出色地行事。

    ——查尔斯·达尔文

    自如之手

    人类最明显的标志就是其用来行恶的手。

    ——雪球,出自乔治·奥威尔《动物庄园》

    英国艺术家埃德温·兰西尔[1]以其充满感情色彩的动物画作而广为人识,能够“左右开弓”的灵巧双手更是给他带来了盛名。人们曾看到他同时用左右手各画一只动物。1840年,兰西尔用这双灵活的手向他的艺术家朋友——杰出的意大利小提琴家帕格尼尼致敬。兰西尔用闪电般的笔触,通过交叉线的阴影来表现人物的鬓角和袖子的褶皱,以及轻描淡写却充满柔情的双手,完美地捕捉到了音乐家的激情与力量。一只手的五指握着弓杆,另一只手握着指根并轻触琴弦,食指扬起,小指优雅地伸展以完成和弦。在这幅作品中,艺术家本人和其描绘的对象都见证了人类双手惊人的能力。

    并非人人都是艺术大师,但人类多才多艺的双手确实塑造了我们的生活。自新生儿第一次将自己的小手握在母亲的手指上起,终其一生都将与母亲互相牵绊、分分合合。大多数人总是对自己的双手不以为然,而对小提琴家和魔术师的手感到惊叹,但其实,我们的双手同样灵巧和机敏。想想我们如何用双手系鞋带、签名;如何用手爱抚亲人、捏拿隐形眼镜、投掷飞盘;我们还用手实施心脏手术,或者使用手枪射击。美国卡通漫画家盖瑞·拉森在漫画《远端》中描绘了一个实验室,里面满是痛苦焦虑、试图破译“门把手原理”的狗,从而说明人类的双手有多么强大的作用。

    盯着自己的手看几分钟就会发现,我们习以为常的双手实在是无所不能。设想你正从汽车旁边走向公寓的前门。此时正下着雨,你右手高举着雨伞,握伞的方法与握锤的动作一致;而你的左手则拎着公文包,这种简单的“勾握”手势,正是我们的祖先用双臂吊在树枝上、跳荡于林间时所采用的动作。你在路上遇见邻居,她的食指和中指呈剪刀状“夹”着一根香烟。随后,你放下雨伞,伸手摸钥匙。这时,你突然想起最近有研究者说,尼安德特人可能更擅长“力量型抓握”,就是我们平时抓起石头扔出去时所用的动作;而我们的直系祖先——早期现代人可能更擅长“精准抓握”。你站在门口,做出了两种常见的精准抓握动作,专家称之为“两爪卡盘”式的握姿:先用大拇指和食指将钥匙“夹”住,把它从口袋里掏出来,然后将钥匙“贴”在大拇指和食指侧面之间,将它插进锁孔并旋转。到了厨房,你用“圆盘抓”的方法拧开一瓶罐头,这种方法与我们周末玩垒球时抓握垒球所用的“球面抓”类似。最后,你用一种“五爪卡盘”式的抓握法,把罐头瓶盖放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