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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页

    赤裸上身

    直接给婴儿哺乳时,母亲不可避免地要露出一部分乳房,这就使人想到“袒胸露乳”,人们对此沸沸扬扬、莫衷一是。世界上的大多数地区是不允许妇女在公共场所哺乳的。这种荒唐的禁令体现和反映了人们的看法:不管是情欲性的袒胸,还是哺乳性的露乳,或是基于其他原因而赤裸上身,都让人感到耻辱和愤怒。

    从古至今,人们设计服装时也一直把“胸部”作为考虑的要点。有些服装几乎将整个胸部袒露在外。比基尼式的服装早在几世纪前的艺术作品中就有呈现,这类服装在一个禁止裸露乳房和性器官的文化里算最大的尺度了。在西西里岛上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皇帝的别墅里,有一幅马赛克像,其中描绘了一位参加地区运动会的女选手,她的穿着清凉,若出现在今天的新泽西州海滩上也不足为怪。在世界各地,在各个历史时期,只要女性稍稍袒露胸部,就会被认为是在诱惑异性,对社会造成危害。英国18世纪作家、评论家塞缪尔·约翰逊最终还是告诉朋友大卫·加里克[2]不会再来剧院找他了:“大卫,我不再来剧院后台找你了,因为你们女演员的丝袜和袒露的胸脯总是让我情难自禁。”1904年,教皇庇护十世禁止天主教妇女在青年教士在场时穿低领的服装,显然,有许多神职人员也受到了“裸胸”的极度“困扰”。

    在艺术作品中,全裸的胸乳一直非常盛行,从伯拉克西特列斯[3]的雕塑《女神阿芙罗狄蒂》到德拉克洛瓦[4]的画作《自由引导人民》都是如此。许多建筑物上的新古典主义公共艺术作品也有对女性乳房的描绘。1986年,里根总统的同僚——司法部部长米斯举行了记者招待会,宣布其备受讽刺的“色情委员会”的工作成果。在这篇长达1 976页的报告中,他用300页的篇幅,形象地描述了人们在书籍、图片和电影中的色情描写,所用语言和那些色情描述并无区别。时任美国公民自由联盟主席的斯特罗森指出,米斯的报告特别像麦金农和德沃金的反色情作品,因为他们会大段引用要禁的材料。米斯站在一尊露出一只乳房的女法官雕像前,对美国道德水准大加评判,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幕有多么讽刺。《时尚先生》刊登了记录这一“庄严时刻”的照片,标题是“色情品”。2002年,时任司法部部长的艾希克罗为了与其前任的高道德水准相配,把该雕像遮盖了起来。

    保守僵化、忧虑重重的父权社会发明了种种束缚女性的物品或象征符号,1968年的美国选美游行对这些“发明”进行了抵制,“乳罩”就在此列(当时,“烧乳罩”已经成为女权运动的一种口号,尽管没有人真去“烧乳罩”)。古罗马的雕塑上就刻画了裹着束胸带的女人形象。法国人称为“胸罩”的东西,在英语里叫作“紧身上衣”(bodice),这个英语词也来自法语brassière,到20世纪30年代中期,该词简缩为如今广泛使用的bra(胸罩)。胸罩的概念可以追溯到1885年的一项专利“编织线健康衣”,但是第一件真正的胸罩应该诞生于1914年,当时,有个年轻女人发现她的紧身胸衣不但不舒服,还从领口露了出来,于是她用两条手帕做了一件胸罩。罩杯的大小直到1940年才出现。像紧身胸衣一样,胸罩也可以淡化、凸显或夸大胸部曲线。一些评论家认为,20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如火如荼的抛弃胸罩运动,其原因主要是胸罩被看作父权标志,而和1964年葛恩莱西发明“无上装泳衣”的关系不大。“无上装泳衣”的时尚趣味有限,但是它象征着一个摒弃各种束缚的时代的来临,人们先前认为那些束缚理当如此、自然而然。亚鲁在《乳房的历史》中写道:“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将胸部作为性感器官束缚起来是普遍做法,但是,20世纪60年代末兴起的‘解放乳房’运动,象征着一种无拘无束,代表着解除对乳房的限制。如今,乳房可以自由不羁地‘欢跃’,这预示着女性将会获得更多的自由。”现在,乳房和它们的主人们享有比20世纪60年代更多的自由,但是研究表明,由于胸罩替乳肌承担了部分负担,所以戴胸罩可以使乳房更长久地保持坚挺。

    女性的裸乳很快就变成了商品,出现在“无上装洗车房”、按摩院、舞蹈俱乐部中。有些反对这种做法的激进人士采取了一种“用对手的武器打击对手”的“柔术”来表达立场,比如在1964年,60名男女赤裸上身穿过加利福尼亚州圣克鲁兹市中心,目的是吸引媒体关注乳房商业化等有关女性身体的社会问题。亚鲁引用了一名前模特安·西蒙顿在一次激昂振奋的演讲中所说的话:“假如人们不是由于羞怯而藏起乳房,假如人们不认为女性的乳房淫邪、可恶,麦迪逊大道(美国广告业中心)、色情作家、电影和电视怎么可以源源不断地从爆乳中赚得盆满钵满?……我们以为自己的身体属于广告商、选美比赛、色情作家、‘无上装酒吧’、西洋景……它们令人作呕。我们必须对它们说‘不’。”

    Topless一词有“女人赤裸上身”的含义,其历史可以追溯到1964年,当时在旧金山出现了一款泳衣,该泳衣迅速地流行起来。三年后,《伦敦观察家》报开始使用“无上装服务员”的说法。该词现在只用于女性,但是早在1937年,美国的《时代》周刊就用它来描述男性:“又一个穿泳衣的季节来到了,地方立法者出台管理条例,瞄准了赤裸上身的男人们,而不是穿着内衣的女人。”

    意大利著名作家卡尔维诺在短篇小说《帕洛马尔先生》中,戏剧化地表现了公开露乳带来的社会问题。卡尔维诺的这篇短喜剧没有把女性乳房当作关注对象,而纯粹是关于男性偷窥癖的,它强调了人们在学会以负责的态度对待裸乳的过程中,有着复杂的思维过程。极度敏感、善察的帕洛马尔先生去一处无名海滩度假。在小说最开始的6页中,他一直用达·芬奇那样观察细致入微的双眼,凝视着大海的波涛起伏。然后他在海滩上漫步,路过一位裸露双乳晒太阳的女人。如对别人一样,他在脑中也对她进行了仔细的“盘问”,小说中如此描述他的反应:

    帕洛马尔天性拘谨、小心翼翼,他向远处海的尽头望去。他知道,在这种地方,女人们一旦看到有陌生的男人走过来,就会迅速地遮住自己的身体。帕洛马尔认为女人遮身掩体这一举动不妥,因为这对安然进行日光浴的女人来说是个烦扰,男人也会因此觉得自己是入侵者,这个举动还隐含地证实了裸体禁忌的存在,更因为这种半遮半掩的做法传递着不安和混乱,而不是自由和坦率。

    对于帕洛马尔来说,若要惶惑地望向天边,这些都是好理由,但他犹疑了。他再次思量了这件事:要是他把眼光移向别处,那就更说明公开露乳在某种意义上是不当行为,用卡尔维诺的话说,就是帕洛马尔的眼睛和沙滩女郎的裸胸之间存在着一件隐形的“心理胸罩”。想到这里,他重新行动起来。他慢悠悠地沿着沙滩往回走,其间,他平静地注视着大海、船只和海岸线,还有“一轮浅白的带着深色乳晕的明月”。然后,他意识到,刚才的行为把女人的裸体简化为一道风景,他觉得他可能在无意之间强化了人们平时对男尊女卑僵化看法的痛恨。帕洛马尔毅然决然地从女人的身边走过。这次,他的目光逗留了片刻,然后欣赏地落在了她的上半身。然后他突然明白这一次可能还会被误解。“他这么盯着看会不会被人认为是一种优越感的表现呢?会不会让人觉得他没有重视乳房的概念和意义,好像看书时把某个词句甩在旁边、放到页边或放在括号里?”

    不出所料,这一出哲学闹剧的后果是:女郎得知骚扰她的是一个怪人(好在不是精神病人),她跳了起来,迅速遮住她引人遐思、引发纷争的乳房,愤然离去。

    天堂的睡枕和历史的磨盘

    嘲笑前代人过时的泳衣和发型可能有失公允,但是有时嘲讽我们祖先那些老套的设想和宣言却能令人振奋,正是这些设想和宣言造就了人的世界观。从历史上看,当男人宣称他们永恒的理想就是“女人”的时候,再也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了,其实“女人”不过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概念。一个代表性的愚蠢“宣言”出现在英国艺术作家莫文·利维于1962年出版的《天堂的卫星:艺术作品中的女性乳房》一书中。他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