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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页

    女人犹如高山,吸引我们的始终不是她们的年龄、地位,而是外表。她们的生存不合时宜。男人们或贪婪、或憎恨、或柔情地对女性的肉体凡胎添油加醋,极尽阐释。女性只生活在由男性主导的历史中,她们不参与历史事件,且受到种种制约。

    对上面的最后一句话,利维做了详细解释,顺便将修辞的索套牢牢地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说:“女人躲开历史洪流,不参与历史事件,她们参与历史的方式只是按照男人的意愿,扮演不同的虚构角色罢了。”他透露说,这些观察都是基于他对艺术作品中女性乳房的研究,这显然是自投罗网,被唯我主义扼死。但是他并未就此停笔,而是继续写道,乳房是:

    天堂的睡枕、沙漠中的仙人掌、出发地、归航港……作为女性最凸显的符号,艺术作品中的乳房或实或虚,亦真亦幻,它是美的源泉,是艺术家和诗人的精神依恋。女性乳房带给男性的美感可以使他远离凡尘,将他带入至福境地。

    如果我们不愿听利维先生这些“青春期的呓语”,就看一看杰梅茵·格里尔[5]在她的《女阉人》一书中是怎么说的吧。她指出:

    一对丰满的乳房实际上是套在女性脖子上的磨盘,是沉重的负担……没用的时候(即不哺乳的时候)才会受到宠爱。一旦失去光泽,变得松垮干瘪,就会成为被厌恶的对象。它们似乎不是女性的人体器官,更像是悬挂在她们脖子周围的诱饵,像油灰一样任人揉捏、扭曲。

    即便利维写的不是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历史影响,那他至少反映了女性在历史上的奋斗与挣扎,这与格里尔的观点并无二致。乐观主义者通常会被星星之火点亮,所以会发现这些书中的丝缕希望。鉴于女性在世界范围内开始大力发声,玛丽莲·亚鲁在《乳房的历史》这一杰作的最后一段,回顾历史并展望未来,她写道:

    与祖先相比,当今女性的乳房得到拯救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女性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决定乳房的意义和用途。女性曾试图解放上身、摆脱胸罩的束缚,曾推动乳腺癌研究,曾争取在公共场合坦然哺乳,也曾努力打破大众传媒营造的鲜丽虚幻的女性形象而使之真实起来。因此,女性也终将能够找出保护乳房、确认其价值的有效方式和途径。

    [1] 有袋动物胎儿在没有发育完全时就早产,在母亲的育儿袋内靠吸吮乳汁继续发育长大。——译者注

    [2] 大卫·加里克(1717—1779),演员、戏剧家。——译者注

    [3] 伯拉克西特列斯,公元前4世纪希腊雕刻家。——译者注

    [4] 欧根·德拉克洛瓦(1798—1863),法国著名画家。——译者注

    [5] 杰梅茵·格里尔,生于1939年,西方著名女权主义作家。——译者注

    第十章

    亚当的肚脐

    是她的同行——一位接生婆,替呱呱啼哭着的我接生的。我从虚无中诞生。她的那只手提包里装着什么?一个拖着脐带的早产死婴,裹在红绒毯里,静默无声。脐带连接了祖祖辈辈,一条肉绳串起了芸芸众生。

    ——詹姆斯·乔伊斯《尤利西斯》

    解结

    人身体的许多部位都让人联想起中世纪的纹章图案,而肚脐给人带来的却是一种既抒情又诙谐的感觉。为什么人们会把肚脐与可笑联系到一起呢?先看看下面这则笑话:一个女人正在莲花上打坐、冥想,她注视着自己的肚脐,渐渐觉得有个像螺丝钉一样的东西显现出来,于是她起身拿来螺丝刀,坐在地上,将螺丝钉拧了下来。起初安然无事,可当她起身时,她的屁股却掉在了地上。

    这个故事可能荒唐可笑,但肚脐的魅力确实无法阻挡,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你为情人宽衣解带时,若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的肚脐,那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快乐。沙滩上,布满晶莹的汗珠、黏着粒粒细沙的肚脐,像周遭的海岸线一样,着实也是一处令人称颂的自然奇观和一道值得驻足的风景线。20世纪90年代末,肚脐成了一种时尚“饰物”——当然,它通常“装饰”在大众认可的、年轻健美的腹部上。一些明星将肚脐打造成个人标识,时装模特、年轻女孩和成年女性紧随其后,也逐渐加入这一行列。

    “肚脐诱惑”早就不是什么新潮流了。在意大利传说中,意式水饺的形状就仿自女神维纳斯的肚脐。几千年前,就有《雅歌》中的人物赞美过爱人的肚脐:“圆如酒杯,无须美酒。”自所罗门时代起,评说肚脐的人就不胜枚举。博学家托马斯·布朗称肚脐是一种“迂回曲折、复杂多结”的器官。外科医生兼作家理查德·赛尔泽在其作品集《临终笔记》中展开天马行空的想象:“渺小的肚脐,可怜地卷曲着,是残存的标记,标志着原始的分离。人们给它打上结,以免恶意伴着恼人的细碎噪声流泻出人的身体。”作家菲利普·洛帕特不顾虑世人的眼光,直言不讳地说:“我的肚脐是一条低调内敛的狭缝,父亲的肚脐则是得意扬扬的涡旋。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用手指戳进肚脐,嗅闻那种独特的气味。”马丁·加德纳为了讽刺20世纪过分荒淫的艺术行为,写了一则故事,故事描写了一场摄影展,专门展出神似名人面容的肚脐的照片。

    肚脐展示了自然对文化的影响力,下面两种对肚脐截然不同的描写值得我们详细引述。首先,汤姆·罗宾斯在其小说《蓝调牛仔妹》中用绮丽的修辞手法,不厌其烦地对肚脐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写:

    肚脐如忠仆,先殷勤地服务,后悄然退出,在曾驻足之处,一抹足迹独留。啊,肚脐,你褶皱横生,凹如空杯;你状如涡旋,仿如穹顶;你似闭合的盲目,又如眨动的明眸;你有时单调光秃,有时生满绒毛;你有时大汗淋漓,有时粉香脂细;有时被亲吻,有时被轻咬;有时光滑似蜡,有时柔软如绒;既被精心装扮、光芒璀璨,又被无视不睬、素朴暗淡。你被刻画成酥胸、种子或神明,象征着丰饶无比和强大的生命力,大自然也为之惊叹不已。你居于人体中央,像被堵塞的钥匙孔,这一点确切无疑。虽然我们歌颂你永恒的母性、赞颂你藏在绒毛中的梦想,但是,肚脐,你终究只是一块疤痕……

    下面一段长长的颂词则是照应了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所用的类比:“每个梦中,都有一个不可测的圆点——肚脐,它正是连接梦境与未知的那个圆点。”当代批评理论家肖珊娜·费尔曼在分析弗洛伊德的作品时,对此观点进行了深入讨论,她不遗余力地强调:肚脐和大脑之间存在某种共鸣,尽管这种联系尚待确认。

    弗洛伊德为什么非要把肚脐看作“梦与未知世界的纽带”呢?肚脐所在之处,是脐带连接母体的地方,在生产过程中,脐带被剪掉,婴儿与母体分离。换句话说,肚脐象征着母体与婴儿的瞬时分离与瞬时相关……因此,梦的肚脐这一说法,向我们展示了梦境是怎样瞬间与未知相连、与已知脱离、与自身的起源脱离的。

    不过,这种脱离本身就呈现为一个“结”:“肚脐”与梦境理论相互交织,构成一种根本性的矛盾,即“打结式”脱离。这一悖论永远无解。

    不可否认,肚脐既标志着我们同先人的血肉相连,又标志着我们脱离他们而独立存在。我们与母亲,与母亲的父母,甚至与原始人先祖及类人猿远祖都有着血肉联系。对于母亲而言,肚脐也是通往未来的桥梁,是人类进化的完美体现。同“戈尔迪之结”(Gordian knot,意为难题)一样,脐带悖论根本无解,所以快刀斩乱麻才是上上策。“悖论”意味着“难以置信”。古斯塔夫·埃克施泰因在其作品《身体也有思想》中谈到了肚脐的秘密。他指出,肚脐是人类降临人世的入口,肚脐作为一种标识,神秘至极,时刻提醒我们不要忘记一个久远而冰冷的事实:“我们在洗澡时,经常坐在浴缸里,望着肚脐,陷入沉思。肚脐是我们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明证,已无路返回。对此,我们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我们对生的信仰不比对死亡的信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