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透过十字瞄准器盯着那个男人,慢慢地吸了一口气。那是一个阿富汗农民,他的肩上随随便便地挎着一杆步枪。他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要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并且正在竭力掩饰自己的意图。我几乎就要扣下扳机了,我感受到一种压力,并且那种压力正在逐渐增强。

    2002年1月,在阿富汗东北部的一个山区聚居点,我所在的海豹突击队小队正试图接近一群当地的村民,探查一下此处的情况。我是负责放哨的狙击手。看起来,一切都很平静,村民们都很无辜,只有那个农民例外。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就是:他们是普什图人。几年之后,就是这些人,就在这个地方,他们将为了保护塔利班恐怖分子而与马库斯·拉特尔(一名海豹突击队士兵,关于他的故事可参见电影《孤独的生还者》)展开一场血战。而现在我们必须和他们友好相处,这很重要,尤其是当我们正身处塔利班的势力范围之内时。如果我击毙了那个农夫,而事实上他真的像他竭力表现出来的那样无辜的话,我们就无法和这些人继续友好相处下去了;而且在我的余生中,我的手上将永远沾染着无辜者的鲜血。但如果我不开枪,而其实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那么我们的人就有可能为他所害,受伤甚至死亡。

    我无法做出判断,情报不足,现场也没有更多的提示线索。情况就是这样,我现在就要决定是开枪还是不开枪。

    我该开枪吗?

    ● ● ●

    我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我的笔记本电脑。距离那个时刻已经过去了12年,我已经不在军队服役了。此刻,我正坐在简酒店(Jane Hotel)的顶楼酒吧中,看着一封电子邮件,这封邮件的内容是:有人愿意出1 500万美元收购我的公司。

    真是不可思议,我想。要知道,就在几年之前,我破产了。不,比破产还糟:我当时是负资产,因为在我的第一次创业失败后,我欠下了将近10万美元的债务,我的毕生积蓄化为乌有。而现在,我的新公司才成立了不到两年,这家大型媒体公司竟然愿意用1 500万美元从我手中收购这家公司。实在是不可思议。不过……

    仍然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如果我同意了,那么我的资产将立即增加1 500万美元,说不定我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这意味着我成功了,不是吗?但这同样意味着,我亲手打造的公司、我非常在乎的这个共同体,从此脱离了我的掌控。还有那些和我一起创业的人,他们将何去何从呢?

    再一次,我无法做出判断。我已经掌握了所有我能掌握的信息,而且再也没人能给我提供建议和指导了。情况就是这样,我现在就得做出这个决定。

    我该开枪吗?我该击毙那个农夫吗?

    我该卖了我的公司吗?

    这两个决定一旦做出,就都无法挽回了。第一个牵涉珍贵的生命,第二个则牵涉大笔的钱财。这两个决定都会在今后的几年中影响到其他许多人的生活,更别提我自己的生活了。这两个局面有千万个不同之处,也有几个类似的地方,但只有一个共同点:

    它们都需要决策者保持高度的聚焦。

    在揭晓这两个事件的结局之前,我也许应该先让你看看我的履历。以下是我的履历的“两分钟”版本:

    ——16岁时被赶出家门。

    ——在美国海军部队中度过了我成年生活的前13年,“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我立即被派往驻阿富汗的海豹突击队服役。

    ——回到美国后,我从一名海豹突击队狙击手升任为狙击手总教练,并帮助军队重新设计了针对海豹突击队狙击手的整个培训计划。这个培训计划培育出了一批已成为传奇的狙击手,包括马库斯·勒特雷尔、克里斯·凯尔(他是电影《美国狙击手》主人公的原型人物),还有大量不为公众所知的优秀狙击手——你也许从没听说过他们的大名,但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毫不逊色。

    ——离开军队后,我用我的狙击步枪换了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开始了作为一名创业者的职业生涯新阶段。我花了几年的时间在社会这所大学接受了关于如何做生意的教育。那几年的经历充斥着挑战与挫败,其残酷程度与我在海豹突击队接受的基础水下爆破训练(BUD/S)和其他各种作战训练相差无几,说不定还更高一筹。我设法筹集了几百万美元,又让自己亏得血本无归。我的创业公司被无穷无尽的法律诉讼拖垮了。最后,在加州拉霍亚海湾,我坐在车内凝视着太平洋,终于拿起电话打给我的律师,告诉他我决定正式宣布破产。

    ——没过多久,我的妻子向法院提出了离婚申请。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