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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页

    “还是给把扫帚吧,”理发师回了他一句。“抓巫婆,扫帚比什么枪都顶用。”理发师正在给今天上午第一位上门的顾客刮脖梗子,连看也没看镇长一眼。镇长说的话,他压根儿没当真。直到镇长查问这些人里谁是预备役军人,谁会打枪,他才明白自己也被选中了。

    “真的让我们去摆弄这玩意儿吗,中尉?”他问。

    “啊,他妈的,”镇长回答说。“你们整天嘀嘀咕咕地说要枪,现在给枪了,你们又不信。”镇长站在理发师身后,从镜子里可以看到全屋的人。

    “说正经的,”他改变了口气,下命令说,“今天下午六点钟,一级预备役军人到警察局报到,”理发师在镜子里正好和他目光相遇。

    “我要是得了肺炎呢?”他问。

    “那就到监狱里去治,”镇长答道。

    弹子房的留声机正在放一只伤感的歌曲,放着放着走了调。

    屋里空无一人,在几张桌子上还摆着没喝完的瓶子和杯子。

    “现在可倒好,”唐罗克看见镇长走进来说,“什么都完了。

    七点钟一定得关门。”

    镇长一直走到弹子房的里边,赌牌的几张桌子也空着。他打开厕所门,又看了看库房,然后回到柜台。走过球台时,突然把台布掀起来,说:

    “好啦,别装蒜了。”

    两个青年人从台子底下钻出来,掸了掸裤子上的尘土。一个人面色苍白。另外那个年轻一点儿的,脸上通红,一直红到耳朵根儿。镇长轻轻地把他们推到门口的桌子旁边。

    “看起来,你们已经知道了,”镇长对他们说。“下午六点钟,到警察局报到。”

    唐罗克站在柜台后面没出来。

    “这么干,”他说“,八成是要抓走私吧。”

    “也就是两三天吧,”镇长说。

    电影院老板在大街拐角的地方追上了镇长。“怎么又来了这么一招儿啊,”他大声嚷道。“敲十二下钟就够呛了,现在怎么又吹起号来了。”镇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算扬长而去。

    “我要把电影院没收,”他说。

    “不行,”老板顶撞说。“电影院不是公用事业。“”在戒严状态下,”镇长说“,电影院也可以宣布为公用事业。”

    他收起了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警察局的楼梯。上了二楼,他伸开两臂,又笑了起来。

    “臭狗屎,”他喊道。“您也来了?”

    马戏团老板躺在一张折叠椅上悠悠自得的活象东方的君主。他出神地叼着一只海狼牌烟斗。象在自己家里一样,示意让镇长坐下。

    “咱们来谈谈生意吧,中尉。”

    镇长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老板那只戴着五光十色的宝石的手托着烟斗,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手势。

    “可不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镇长挥了一下手,表示可以。

    “由打看见您刮脸的那天起,我就了解您的为人了,”老板说。“这么说吧,我这个人是很有眼力的。我知道,这次戒严对您来说……”镇长打量着他,脸上露出了寻开心的神态。

    “……可是对我来说,我花了钱安好场子,还要养活十七个人,九头驯兽,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那又怎么样呢?”

    “我提议,”老板说“,十一点开始戒严,夜场的进项咱俩平分。”

    镇长满面含笑地坐在椅子上没有挪动一下。

    “想必是您已经在镇上打听过了,”他说“,有人告诉您,说我是强盗。这种事,用不着费多大劲就能打听到。”

    “我说的是正经的生意,”老板抗议说。

    老板没有留神,不知什么时候镇长拉下了脸。

    “礼拜一再说吧,”中尉不置可否地说。

    “到礼拜一,我肚子都得饿瘪啦,”老板顶撞说,“我们是穷人呐。”

    镇长轻轻地拍拍马戏团老板的后背,把他推到楼梯口。“别跟我叫苦了,”他说。“这种事我清楚。”两人站在楼梯前,镇长用安慰的口吻说:

    “今天晚上叫卡桑德拉到我这儿来一趟。”

    老板想转过身去,但背上那只手使劲扳住他。

    “当然可以,”他说。“咱先不谈这个事儿。”

    “叫她来,”镇长坚持说。“有事儿明天再谈。”

    本哈民先生用手指尖推开纱门,但是没有走进去。他憋着一肚子的气,大声道:“窗户,诺拉。”

    诺拉·德·哈科夫是个中年妇女,身体高大,头发剪得象个男人。她躺在昏暗的房间里,对着电风扇,正等着本哈民先生来吃午饭。听到喊声,吃力地站起身来,打开临街的四扇窗户。一股热气冲了进来。屋里的地面上漫着花砖,每块砖上都画着一只模样相同的孔雀,家具上蒙着花布。房间的装饰给人一种愈穷愈讲究的印象。

    “大家议论的事儿是真的吗?”她问。

    “议论的事儿多着呢。”

    “比如蒙铁尔寡妇,”诺拉·德·哈科夫进一步说,

    “人们都说她又疯了。”

    “依我看,她早就疯了,”本哈民先生说,随后又没好气地加上一句:“是这么回事儿:今天上午,她要从阳台上跳楼自杀。”饭桌的两头各摆一份餐具,从大街上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上帝降罪啊,”诺拉·德·哈科夫说着拍了拍手,叫佣人上菜。她把电风扇挪到餐厅里。

    “从今天上午起,她家里满屋子都是人,”本哈民先生说。

    “这倒是个好机会,可以从内里看看这个老太婆,”诺拉·德·哈科夫答道。

    一个头上用红缎带扎着发结的黑人小姑娘把热汤端到桌上。餐厅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鸡香味儿,屋里热得令人难以忍受。本哈民先生把餐巾放在脖子上说“:祝你健康。”他拿起调羹想喝口热汤。

    “吹一吹,傻瓜,”诺拉·德·哈科夫不耐烦地说。“还不把上衣脱掉。你这种不开窗户不进屋的毛病都要把人热死了。”

    “现在更得让窗子大敞四开了,”他说。“免得人家说从大街上看不见我在你家里干些什么。”

    本哈民先生得意地笑了笑。诺拉,德哈科夫看见他露出了象火漆一样鲜红的牙床。“别出洋相了,”她喊了起来。“人家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在乎。”热汤可以喝了。他们一边喝汤一边断断续续地拉家常。

    “我倒是担心人家议论莫尼卡,”她指的是她十五岁的女儿。自从上中学以后,莫尼卡还没回来度过假。“至于我,议论来议论去无非是那些人们早就知道的事。”

    这一回,本哈民先生没有象往常那样向她投过不赞同的目光。他们默默地喝着汤,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张两米长的桌子,这是他规定的最短的距离,特别是在公开场合。二十年前,她在中学读书的时候,本哈民先生给她写过几封长长的情书,她也总是热情地回信。有一次假期到农村野营,奈斯托尔哈科夫喝得醉醺醺的。他抓住诺拉的头发,把她拽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说:

    “你要不和我结婚,我就毙了你。”毫无商量的余地。假期一完,他们结了婚。十年后,又分居了。

    “说来说去,”本哈民先生说,“还是别关上门,兔得让人家胡乱猜想。”

    喝完咖啡,他站起身来说:“我走了,米娜该等急了。”走到门口,他戴上帽子,高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