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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页

    “还有一件新闻,”托托·比斯瓦尔说“,听说内地正在组织反政府的游击队。”

    “这些都在纸上写着呐,”瞎老太太说。

    “荒唐,”教区神父边想边说。“应该承认,他们的态度和以前有所不同。或者,”他又改口说,“至少到今天晚上为止,态度是不一样嘛。”

    过了几个小时,神父躺在蚊帐里,热得难以入眠。他自己问自己,我在这个教区呆的十九个年头中时光真的在流动吗?猛然间,房子对面响起了皮靴声和枪支声。皮靴声渐渐走远,一个钟头后返回原处,又走远了,但是没有枪声。整整一夜他没能合眼,天气又热,折磨得他疲惫不堪。过了一会儿,他才察觉到晨鸡已经啼叫了好大一会工夫了。

    马特奥·阿希斯按照鸡啼声估摸着时间。最后,他想还是问一问保险。

    “几点了?”

    诺拉·德·哈科夫在昏暗中伸出胳臂,从床头柜上拿起夜光钟。答话之前,她完全醒过来了。

    “四点半,”她说。

    “他妈的!”

    马特奥·阿希斯从床上跳下来。头一阵发痛,嘴里冒出一股苦涩味儿,他只得缓了缓劲。屋里黑灯瞎火的,他用两只脚摸鞋子。

    “再不走,该天亮了,”他说。

    “那该多好,”她说着,点上灯,一眼瞥见他那一节一节的脊梁骨和白皙的皮肤。“你得在这儿呆到明天了。”她全身裸露着,一点上灯,她的声音变得不那么放荡了。

    马特奥·阿希斯穿上鞋。他身材高大,身板儿结实。近两年来,诺拉·德·哈科夫只是偶尔跟他幽会一次。和这样的男人只能保持着暖昧关系,她感到很不惬意。照她看,象马特奥·阿希斯这样的男子汉才值得一个女人以终身相托。

    “你再不注意,可要变成大胖子了,”她说。

    “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他回答说,极力掩饰着不快的心情。过了一会儿,又笑嘻嘻地说:“我大概是怀孕了。”

    “但愿如此,”她说。“要是男人也生孩子,就不会那么牛气了。”

    马特奥·阿希斯在洗手时,使劲憋住气。一到天亮,仿佛到处都是她身上的气味。回到房间时,看见她坐在床上。

    “不定哪天,”诺拉,德哈科夫说,“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把我搞腻了,我就把这些事都嚷嚷出去。”

    马特奥·阿希斯穿好衣服,又看了她一眼。诺拉意识到自己雪白的胸脯裸露在外面,于是一边说话,一边把被单拉到脖颈上来。

    “我看,”她接着说,“咱们还是在床上吃早饭,一直在这儿呆到下午吧。我满可以给自己贴一张匿名帖儿。”马特奥·阿希斯开怀大笑起来。

    “老本哈民要急死了,”他说。“他最近怎么样?”

    “你想想看,”她说,“他盼着奈斯托尔哈科夫早点见上帝呢。”

    诺拉看到马特奥走到屋门口,摆摆手向她告别,就说:“最好圣诞节你再来一趟。”马特奥同意了。他跟着脚尖悄悄走过庭院,走出大门,来到大街上。冰凉的露水把空气变得湿淋淋的。

    来到广场时,只听迎面一声断喝。

    “站住!”

    一只手电筒的光束照到马特奥的眼睛上,他连忙把脸偏过去。

    “啊,他妈的!”镇长说。他躲在灯光后面,马特奥·阿希斯看不清楚他人。“瞧啊,咱们碰上谁了。你是从家出来,还是回去?”

    镇长关上手电筒。马特奥·阿希斯这才看清是镇长,后面跟

    着三名警察。镇长的脸洗得干干净净的,武装带上挂着冲锋枪。

    “我回家去,”马特奥·阿希斯说。

    镇长走过来,借着路灯看了看表。差十分五点。他朝警察一挥手,命令他们解除宵禁。军号吹响了。清晨,号音显得格外凄凉,等到号声响过,镇长把警察打发走了,然后陪着马特奥·阿希斯穿过广场。

    “行了,”他说“,匿名帖儿的事总算完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兴高采烈,而是疲惫不堪。

    “抓到贴匿名帖儿的人了?”

    “还没有,”镇长说。“不过我刚刚转了一圈,我可以担保,今天清晨第一次没出现匿名帖儿。无非是辛苦点儿。”

    走到阿希斯家大门口时,马特奥·阿希斯抢先紧走几步,把狗拴住。女仆们在厨房里伸懒腰。镇长一进来,那几只用链子拴住的狗冲着他一阵狂吠。过了一会儿,平静下来了,只剩下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喘气声。阿希斯寡妇走过来,看见镇长和马特奥·阿希斯坐在厨房门口喝咖啡。天色已然放亮了。

    “起早贪黑的男人,”寡妇说,“是妻子的好帮手,可不是好丈夫。”

    寡妇的心绪很好,然而脸上仍然露着倦容,看得出来,她一直睡不好觉。镇长和她寒暄着,从地上捡起冲锋枪,背在肩上。

    “咖啡有的是,喝多少有多少,中尉,”寡妇说。“就是别在我家里拿刀动杖的。”

    “刚好相反,”马特奥·阿希斯笑眯眯地说,“你应该借支枪,望弥撒时带上。你看是不是?”

    “我用不着拿这些破烂玩意儿自卫,”寡妇反驳说。“上帝和我们在一起。”她板起脸来接着说:“早在这方圆几百里以内没有神父以前,我们阿希斯家的人就属于上帝了。”

    镇长告辞说:“我得去睡觉了。这真不是人过的生活。”成群的鸡、鸭、火鸡纷纷拥到院子里,镇长东躲西闪地朝外面走。寡妇哄赶着鸡鸭。马特奥·阿希斯回到寝室,洗了个澡,换上衣服,又出来给骡子备鞍。他的几个兄弟天一亮就走了。

    马特奥走到院子的时候,阿希斯寡妇正在拾掇鸟笼子。

    “记住,”她说,“第一要注意身体,第二要懂得和人保持距离。”

    “他这次来就是要喝点咖啡,”马特奥·阿希斯说。“我们边走

    边谈,不知不觉地到了家了。”

    他站在走廊的尽头,两眼望着妈妈。她没有扭过身来,仿佛在对小鸟说话:“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可别把杀人凶手领到家里来。”收拾完鸟笼,她又单刀直入地问马特奥:

    “昨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那天上午,阿尔卡迪奥法官从日常生活的一些琐细的事情上看出了某些不祥之兆。为了掩盖忐忑不安的心情,他对他女人说:“我有点头痛。”上午出太阳了。几个星期以来,河水第一次换了一副和蔼的面孔,生皮子味也消逝得无影无踪。阿尔卡迪奥法官来到理发馆。

    “法律的化身一瘸一拐的,”理发师迎上来说,“可总算来到了。”

    地板刚用汽油擦过,镜子上抹着铅粉。理发师拿起一块抹布擦镜子。阿尔卡迪奥法官在理发椅上坐下来。“要是没有礼拜一该多好啊!”法官说。

    理发师开始给他剪头发。

    “这得怨礼拜天,”理发师说。“没有礼拜天,”他进一步解释说“,也就不会有礼拜一了。”

    阿尔卡迪奥法官闭上眼睛。昨天,他足足睡了十个钟头的觉,痛痛快快地和他女人闹腾了一气,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还有什么可责怪礼拜天的呢。可是一到礼拜一,气氛显得挺紧张。钟楼上传来九点的钟声,随后邻居家晌起了缝纫机的嗡嗡声。可是大街上却悄然无声。阿尔卡迪奥法官感到很吃惊。

    “镇上的人都死绝了吧,”他说。

    “你们巴不得这样啊,”理发师说。“从前,礼拜一上午一到这个钟点,我起码给五个人理完发了。今天呢,托上帝的福,您是第一位顾客。”阿尔卡迪奥法官睁开眼,朝镜子里看了看外面的小河。“你们?”他重复了一句,然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