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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纪晓岚一听,这是一句回文。因昨天刚游过大佛寺,并未多加思索,便答出了下联:"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乾隆一听,果然不错,自己还没有想出来,纪晓岚便随口答上了。再想却又想不出其他对句,只得称赞了他几句。

几天过后,乾隆君臣离开真定府,东行至河间府的献县,来到纪晓岚的老家。乾隆驻跸红杏园,便命纪晓岚悄悄地回家,省视亲友。

纪晓岚回到家中,想起了同窗好友张琏,便派人将张琏传到纪府相见。张琏屡试不第,这时还是一名穷秀才。谈话间,纪晓岚将"客上天然居"、"人过大佛寺"这副对联说与张琏听,以为能得到张琏的赞佩,谁知张琏哂笑起来,说道:"文赛王勃,才超子建,名驰海内,誉满文坛的纪老五,你就这么两下子?实在让人不敢相信,你何不以'僧游云隐寺'对之?"纪晓岚一时让他笑得很尴尬,一想也是,"僧游云隐寺"一句,倒过来一读,成了"寺隐云游僧",在辞彩和意境上,确实比自己的"人过大佛寺"略高一筹,当即表示叹服张琏。

此后这件事在家乡传扬开来,于是"不及张琏"的传说,不胫而走,流传至今。

正巧纪晓岚微服省亲这天,总管向他报告纪家的佃户庄子和侯陵屯的李戴发生争执,听说李戴正要上告官府,兴起诉讼。

这李戴是侯陵屯村的首户,是闻名乡里的土财主,他虽无功名,但广有土地,饶有资财,金银满柜,米烂陈仓,更兼熟读大清律条,有"土刀笔"之称。他不轻易惹人,但人也不敢轻易惹他。

纪晓岚家在侯陵屯附近有个庄子,居住着纪家的几十家佃户,在这里租种纪家的土地。这周围的土地,除了纪家的,就是李家的。自然纪、李两家很多地块都是地邻。

纪家财大官高,佃户也气粗胆壮,说话办事就有些傲气。

别看纪家在这里没人,但主子多大,奴才也就多大。这佃户庄子里的管事人依仗纪家势力,无论什么事都要高人一头,强横一点。两家土地相连的地方多了,为地头地边就免不了犯些争执,虽未大动干戈,但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年秋收时,李戴家的人到地里收获,把骡驹子带到地里去,忘了给牲口驹带上笼嘴,骡驹跑到纪家地里,啃吃了几口庄稼,这事被纪家的管事人看见了。

这本来是很平常的一件小事,但由于双方已有了嫌疑,没事还想找事,管家的看这事有了借口,那肯轻易放过,就叫人把骡驹子赶到自家庄院去了。

李戴知道这件事后,责怪家人一番,带牲口下地不可大意,一定要带好笼嘴,但也想这不是一件什么大事,牲口驹子嚼啃庄稼固然不对,但鸡上墙头猪蹿圈,牲口驹子啃地边,这都是常见之事,派人说几句好话,把牲口驹子牵回也就是了。随即打发人前去道歉,讨要骡驹,不料去的人空跑一趟。

纪家管事的说:"李东家也太小瞧纪家了,牲口啃了庄稼,哪能随便来个人说说就完,你们李家牲口不懂事,难道人也不懂事吗?回去告诉你们东家,鼓乐吹打,花红彩礼地前来谢罪,就可以放回牲口驹,不然休想。"李戴一听,这个条件提的太苛刻了,真叫人下不来台,你纪家的牲口,啃吃我的庄稼也不知多少次,我李戴何曾计较过一回,纪家仆人太甚,不能答应这个条件。

说和人往来说和,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跑了多少趟,双方都不肯让步,只好撒手不管了,李纪两家的事就这样僵持下来。

李戴见纪家无礼苛求,不肯放回骡驹,知道这事不惊动官府,是不会善罢干休的,遂写好状纸,到县衙告状。纪家管事的听说李戴去县城告状,连忙到崔尔庄来报信,并说李戴蛮横无礼,牲口吃了庄稼,不但不道歉承认不对,反而到县衙告状。纪家总管家一听,真是岂有此理,牲口啃了庄稼,不给道歉还算罢了,反而兴起诉讼你李戴真是光棍一条,蛮不讲理,欺侮别人家可以,欺侮纪家不行。管家添油加醋,拨火弄焰要东家出面,给县官传个话,打赢这场官司,给李戴一点颜色看看。

纪晓岚听了管家的禀告,沉思起来。他居官位显,阅尽了宦海风波,对官场上人和人的关系,了解得非常透彻,官场往来,无非是尔虞我诈。有些人在官运亨通时,人人出来捧场,自己也逞一时之欲,图一时之快,为所欲为,出尽风头,耍尽威风,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终因树敌太多,招致物忌,被人暗中中伤,引起皇上猜疑,到后来身败名裂,康熙时的鳌拜,就是前车之鉴。他在位时手眼通天,皇上也让他三分,而且他是功高位显的满族大臣,到后来都未能免得身首异处,全家抄斩。何况自己是一个汉官,更要为官谦慎,恭俭忍让,在对人对事上力求宽恕,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肯结下冤家对头,他虽在交友会客时戏谑无常,但事后常道歉解疑,让人们觉得只是玩笑而已,并无恶意,在情谊上一如既往。

对眼前这事,他告诉管家尽量别去衙门,免得伤了两家体面,找人调解一下算了,不必把事弄大,也不必争个事坡下岗。

纪晓岚回到县城,拜会家乡父母官,县官见他是当朝重臣,这次又陪王伴驾微服私访,心中无限敬仰,便也百般趋奉,遂将李戴讼状传与纪晓岚。纪晓岚淡然一笑,似无其事,说声"知道了",随即请县官当个居间人调停一下这场纠纷,不要把这事张扬出去。

县官见他这样看中自己,受宠若惊,夜不能寐,百般揣度着如何了结此事。

纪晓岚回到北京后,县官将李戴传来。出乎李戴意料,这次不是在公堂上审案,而是在署解摆上酒席,热情款待,心中便明白纪家不愿堂上相见,而要调解私了。

县官本想,用纪晓岚的名义摆上酒席,坐下来哈哈一笑了事,也算给了李戴面了,谁知县官把调解的意思一露,李戴竟然不允。

李戴见纪家不想打官司,心想不打官司也行,但是应该纪家做出点表示来,好让人们知道我李戴不是好欺负的,将来这事传出来,别人会说连纪家也敬我三分,那我将会身价倍增。

李戴如此想来,便又提出了条件,要纪家用红彩礼,鼓乐吹打着把骡驹子送回,再不然,有纪晓岚道歉的一封信也行。

这当然是强人所难。县官办不到,也不愿意去办,更觉得有伤自己体面,县官心中很为恼火,只好让李、纪两家公堂相见。

李戴以往常代人诉讼,兼又熟悉清律,在公堂上往往胜诉,人称"唇如利剑、舌似钢刀",成为远近闻名的"土刀笔"。何况这次理由充足,更是得理不让人。

在公堂上,李戴据理力争,纪家仗势不让。县官心里偏袒,但又知道李戴非常之辈,不敢妄然行事。连过几堂,均无结果。

这天再次升堂,县官对李戴不识时务的作为十分恼火,便故意用话激怒李戴,李戴不知是计,怒火中烧,在大堂之上,与县官吵嚷起来。

这下子麻烦了,被县官抓住了把柄,说他目无官长,咆哮公堂,当堂打了四十大板,拉下囚禁起来,批驳他的诉状是强词夺理,判他包赔纪的损失,这场官司就这样输掉了。

但事情到此,仍未完结,李戴怒不可遏,哪里肯服县里的判决,提出上诉河间府。县官见事情闹大了,赶忙叮嘱纪家的人进京禀报,让他想办法了结此案。

纪晓岚听完来人的禀报,"唉"地长叹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知道,自己是皇上的宠臣,地方官巴不得有机会效力讨好,趋奉谄媚,但此事如此处理就成了仗势其人,实在是有违初衷埃早知李戴死要面子,给他道个歉,不就了结了吗,乡里人将会议我礼下谦和,又何必与这个土财主去争高低呢?但事已如此,又不便责怪县官,那将会毁掉他的前程,人家会说他恩将仇报,传为话柄。又转念一想,总管说这个李戴依仗财大气粗,一贯挑词架讼,鱼肉乡里,如今为牲口驹子吃口庄稼,即使家人有什么不对,我已托县令代为转换了,总算让了你一步,你何必得理不饶人,看来家人所言不假。又想到四叔信中所说"钱花得起,人丢不弃"这句话。思想至此,还是借这个事教训教训这李戴也好,免得他今后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只好因错就错了。于是又写了一封信给河间知府,让来人带回,求他加以照应。看来一个人办错事,有时是有意的,有时是无意的,有的是因听片面之辞而做了错决定的。纪晓岚对李戴这件事就属于后者,致使李戴气愤而自杀。时人也有对这件事抱不弃的,知道打官司无法平反,所以才编一出戏,叫做《李戴活捉纪晓岚》。说的是李戴死后,到阎王那里告了状,并得到准状,李戴将纪晓岚的鬼魂提出,到阎王那里质对,当然阎王是没有的,不过这个戏说明人们对官府这样判决是不服的。

李戴上诉到河间府衙,知府已收到纪学士的来信,早知此事,上堂之后对李戴的状纸看也不看,也不听李戴的诉说,将状子驳回,维持原判。

李戴仍然不服,又上诉到保定直隶总督衙门。到总督衙门告状谈何容易,李戴是花了很多银子,才打通关节,将状子递了上去。

总督看状子写的好生厉害,不仅告纪晓岚纵奴逞恶,连知府不依法而断都告上了,心想如果依法断案,必然得罪纪晓岚。纪晓岚是当今圣上的宠臣,万万得罪不得。如果维持原判,这状[奇`书`网`整.理.'提.供]子写得确实理由充分,既然敢上督衙,难保不传御状,皇上知道了,也是非同小可,想来想去,还是一推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