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它却没有反应。
这就说明,这个地方已经超出了猫屋敷的魔法范围。
「果然不行啊……」
树双肩无力地垂了下来,仰望着天空。
没有黑暗。
这里好像没有白昼和黑夜。被雾包围的天空全部模模糊糊的亮着,连太阳在哪都不知道,这里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光景。
「睦美……」
忽然,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是从船舱传来的。
「睦美……我马上就回去了……」
男人的声音悲伤而微弱。
「……」
树依然沉默,又一次抬着望向天空。
这时,从乳白的天空中,降下来一个半透明的少女。
「树……」
「怎么样?」
「不行,我一个劲儿地飞,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这里。这样果然行不通……」
「……嗯。我想这是咒波污染。」
树点了点头。
这是变质了的魔法所引起的,它正侵蚀着现实世界。这是任何魔法师都无法预料的一种多变的奇怪现象。「协会」的委托中也会频繁出现的,魔法的副作用。
有时强度较大的咒波污染,也能够造出这样的雾吧。
但是,为什么自己和黑羽被冲到了这里呢?
「嗯……」
树呻吟了一声,抱住了头。
(穗波曾说过如果想打破咒波污染……就要打破它的「核」……)
树想起来了。
那是最初在医院帮助黑羽的时候的事。树他们破坏了被咒波污染变成了「核」的焚烧炉,救出了黑羽。
但是,那个时候有穗波和猫屋敷在。还有一群可靠的社员们帮助经验不足的树。
——现在,他们不在。
这里只有不成熟的新社长和实习社员。
这两个人该如何对付咒波污染呢?况且,要怎么才能找到连它的真身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核」现象呢?
树感觉自己渗出了冷汗。
胃和胸口冷的好像要结冰一样。
与恶心的感觉很相似的——恐惧感。
树咬着嘴唇忍耐着,这时一个身影一声不响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黑羽用一种非常认真的表情盯着树看。
「我……可以代替他们。」
「嗯?」
「我,努力试试看。也许我并不能做得像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她们那么好,但是我会努力去做,所以,树,他也交给我一个『工作』吧。」
「黑羽……」
「因为,我、我也是『阿斯特拉尔』的社员啊。我,也是出租的魔法师啊。」
黑羽的拳头紧紧抱在胸前,这样说道。
「因为,我也想帮树君啊。也想在大家的面前挺起胸膛,即便是只能无奈地作一个小角色,也想起到一点小作用,我是这么想的。」
(……是吗)
我一直误解她了,树心里想。
树一直认为黑羽是因为失去了记忆,没地方可去,才无奈留在「阿斯特拉尔」的。
但是,他错了。
黑羽是名副其实的「阿斯特拉尔」的社员。
树回过神来,吸了一大口气——接着他用尽量严肃的声音这样问道:
「那么,黑羽……唔,黑羽,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事?」
「啊……嗯!」
黑羽用力点了点头。
「那个……之前,猫屋敷曾和我说起过这事,他说虽然咒波污染分成很多种,但是一般可以大致分为三种。大致分为咒波污染的范围回到过去的『回归』,给范围内的物质或者生物赋予魔法要素的『赋予』,以及将它所污染的源头的魔法扩大的『诅咒』这三种。」
「『回归』、『赋予』和『诅咒』……」
这么说,我想应该不是『回归』。因为很难想象过去曾有这么不可思议的海存在过。
「如果是『诅咒』的话……应该是什么魔法的变种……但是我并没有看出什么清楚的魔法流程啊。」
树摸了一下眼罩。
树的右眼,即使隔着眼罩,也能看清咒力的流向。但是,包含在雾中的咒力非常模糊,根本没有什么流向。
这样的话,剩下的就是……
「难道是『赋予』了什么东西?」
树嘟嚷道。
「还有,如果是『赋予』的话,咒波污染的范围仅限于与『核』关系相近的东西。被包围在里面的,也应该是有关的东西。」
「有关……」
树开动脑筋。几秒后,他的心中有几个光景闪过。
「这么说,兵藤先生……」
4
雾,变得越来越浓。
在同一艘船上,从船头却看不见船尾。把手攥成拳头,雾甚至好像会从手掌渗出来。
「兵藤先生!」
「啊?」
兵藤手里拿着鱼网,回过头来。
据他说,好像还能够钓上些鱼。还能够给白虎罐头吃,可以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剩下的就是水的问题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只要将毛巾放在雾中几个小时,就能确保得到充足的水。
「有什么事吗?小兄弟!」
「啊,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一些事。也许……那个,这条船,是不是曾经钓上过什么奇怪的鱼?还有,有没有举行过什么下水仪式之类的特别仪式?」
由于惊奇,渔夫的四方眼都睁大了。他伸出手,紧紧抓住树将他瘦弱的身体举了起来。
「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不,不是……那个……我……我是做有关这方面的兼职的……什么鬼怪啊……之类的东西……」
「鬼怪?」
「那个,魔法啊……占卜啊……之类的东西。所以……说不定……能够找到这大雾的线索什么的……」
那像虎钳一样的拳头松开了。
树扑通一下掉在了甲板上。树只感觉屁股一阵剧烈的疼痛,但是他忍着没流眼泪。
渔夫俯视这个少年。
「……线索,是吧。」
兵藤这样嘟嚷道。
「喂,你真地认为我的船上有什么线索吗?」
「是的。」
树点了点头,兵藤犹豫了一下,垂下了双眼。
做决定只在一瞬之间。
「本来这件事是不让跟后代以外的人说的。——我们家代代都是水手,我的先祖,曾经钓到过人鱼。」
人鱼。
在安徒生童话中那个美丽而可怜的「人鱼公主」,到了日本则稍有不同。
在日本有一个八百比丘尼传说,据说吃了人鱼的肉就能够长生不老。就是《日本书纪》中所描述的那个漂流到近江国的兼具人形和鱼形的异型生物。而在其他史料中,也有说它是胸部以上是猿猴,胸部以下是鱼的怪物。
「钓上来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人鱼我不知道。但是,据说它不但味道极其鲜美,而且还是一种极好的药材。小的时候,我曾经吃了家里剩下的最后一小片人鱼肉呢。我的肺炎本来已经恶化了,当时竟然在一下子痊愈了。」
兵藤摊开双手,耸了耸宽大的肩膀。他的动作表明,他觉得这是件荒谬的事。
树一幅极其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这么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谁知道啊?——但是,那个味道确实非常鲜美。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味呢。因此,为了能够钓上人鱼,在造船或者是把船留给后代的时候,每次都要举行很大的仪式。像这样,在船底涂上血什么的。涂的也是人的血。很可笑吧。据说人类吃了的人鱼,实际上也吃过人类。」
那好像是钓人鱼的秘诀。
将人血作为诱饵。吃人的人鱼、被人吃的人鱼。就像吃自己尾巴的蛇一样,不吉利的因果报应。
ZAZAZAZAZAZAZA
波涛声充满着不祥的回声。
「那个叫睦美的是?」
「啊?我又说梦话了?」
「……」
树沉默了,这时——
「她是我那死去的闺女。」
兵藤突然说道。
「你的女儿?」
「是和分手的老婆生的。」
男人这样说道,豪放地笑了。
「当时,我扔着快要死了的女儿不管,一直出海打鱼。即使是远洋渔业,也会隔一天回来一次,但是我们一个星期都呆在海上。甚至都分不清大海和家哪个才是真正的家了。在我还没回去的时候,睦美死了。老婆会跑也是当然的。」
「难道说……你是为了钓到人鱼,才出海的?」
兵藤这次没有回答树的问题。、
ZAZAZAZAZAZAZA
树在想,他和黑羽很像。
失去的东西、失去的记忆、失去的生命。
「……」
再也回不来了——可是为什么,一想起自己非常重要的东西,人就会变得如此悲伤呢?
「这么说起来……你的先祖的遗言中,有没有提到这个地方呢?不管是什么线索都可以。」
「什么都……?」
「啊,什么都……」
兵藤轻轻地锁紧眉头。
那被日光晒得漆黑的脸扭曲着,像军用手套一样的粗糙的手按着自己的额头。就像是要从坚硬的土里挖出什么东西一样,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从口中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个地方……白雾……古船……人鱼……曾祖父……过去曾这样说过……我一时间忘了这个传说……现在想起来……」
男人的眼睛中出现了一种发现了什么的光芒。
就在那个时候。
没有任何先兆,船突然开始大幅度倾斜。
「呜哇哇哇哇!」
「啊?!」
是波涛。
突然,一个大浪朝船袭来,如同摆弄玩具一样摇晃着船。
树的兵藤都摔倒了,特别是树,被重重地打中了后背。他被一种从肩胛一进贯穿到肺部的冲击击倒,呼了一口热气。
一瞬间。
「——树!外面!」
黑羽尖叫着跑到甲板上。
「唉——」
树连滚带爬的贴到玻璃上,睁大了眼睛。
布满浓雾的海面上,站着朦胧的人影。
「啊……啊……啊……」
是女人。
不。
是很多女人。
数十人女人,梳理着长发,舔着像血一样红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