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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在他低沉的叙述中,记忆就像注入容器的水一般,一点一滴地回归。

记忆,记忆,多么神奇的字眼,当亲人逝去、爱人分手、朋友离开时,我们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却不曾想,我们已经拥有最最宝贵的回忆。它们不会随着年月的消逝而离去,也不用担心过期无效,更不用害怕它会被人索走,它是我们自己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的,我回忆起来了,墨年,我眼前这个让我心仪的男人,他叫墨年。虽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我,不知道我们是否会有未来,更不知道他的世界是否能接纳我。

但,至少,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积累财富——记忆。

第十六章神秘人物

第十六章神秘人物

初冬,黄昏。

大巴到达目的地时,夜幕已经降临,小县城里行人稀疏,灰蒙蒙的世界。

墨年脱下外套裹在我身上,又把我背在背上,顶着雨雾在路上行走。

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但我不在乎,迎着凛凛寒风,茫然地环视四周。

这是脏乱破败的城镇,外来客不多,衣着不太讲究的本地人慢腾腾地走在路上,手中提着东西,打量人的目光纯粹、干净。

流浪猫、狗仿若无人般走在大街上,不时低头舔食地上和着烟尘的垃圾,每当有车辆从它们身边鸣笛而过时,总会恶狠狠地狂吠几声。

我们就这样,在那些好奇的目光中,沿着一条仅容得下三辆汽车平行的马路往前走。冷风把我眼中的泪给吹了出来,我连忙把脸埋进墨年的后颈处,暖意一下子舒服地拂在面上,于是就再也不想抬起头来。

这样颠簸着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停了下来,听见他在跟什么人说话,好像在说去什么地方之类的。等我冒头出来时,他正巧要把我放入一辆小三轮车中。我第一次坐上这种车子,事实就是一辆三轮摩托车,后面用铁栏杆搭出个架子,外层盖上粗帆布,再加上两条长凳子,就是辆车了。

墨年怕我在长凳上坐不稳,一路上都把我环在身侧,也顺便挡去不少风尘,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车子颠簸得很利害,马达的声音像是要震裂鼓膜般,令人莫名烦躁。所幸路程不算远,几乎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墨年跟那位口音浓厚的老乡聊了几句,对方说了些什么,大多数我都没听清楚,大概知道墨年要转车到什么地方。

车停下来后,墨年掏了张五元钞票给老乡,抱着我就走,却被对方唤住,我们疑惑地望着他,没想他是要给我们找补钱,瑟缩着从怀里掏出一大叠小票子,仔细地抽出四张看上去最新的五角纸币,递了过来。

墨年本不打算要接,转念一想,恐怕是不想伤了老乡的自尊,还是接了过来,客气地打了招呼后,我们进入一个小小的车站大厅。

候车室与售票处在同一个地方,看上去还算干净,只是有盏灯坏了,忽明忽暗的,气氛怪诡异得很。小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连卖票的都没有,抱着我的墨年有些傻眼了,突然听到门外街道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喇叭鸣响,接着是一串快速的吆喝声。

“流仓了,流仓了,快上车了,流仓了,流……”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墨年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往走去,赶到一辆破旧的小巴士前。

“去流仓吗?快上车,马上就要开车啦啊!”车门口堵着个发丝凌乱的女人,一看见我们俩伸手就要拽上车去,问话仿佛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我们在车上坐了下来,一股说不出什么味的闷臭扑面而来,差点儿叫我反胃,如果不是胃中已经空空的话。

“你先坐在这里等我一下。”墨年轻声对我说道,眼睛直视着我的。

“嗯!”我点了点头,其实不太想放他离去,在这完全陌生的窄小空间里,我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我很快回来。”他抛下这句话后,下了车,叮嘱那个女人等他后,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小巴的发动机一直在轰隆作响,车上坐着的客人不多,一共也不过五个人,一个老人,一对中年夫妇怀里抱着个小孩,还有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他留着一大把胡子,让人看不清他的全貌。

坐在那里,鼻腔里充斥着奇怪的味道,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仿佛每吸一口气都会有成百上千的细菌从呼吸道中进入腹腔中。尽可能克制自己不去观察那个青年男子,可我办不到,我总觉得他揣在衣袋里的手一定藏着危险武器,是刀,还是枪?他的眼神似乎飘乎不定,不时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当他回过头与我视线相对时,我的心跳差一点停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眼睛始终不敢离开那个男人,脑中不时闪过一些可怕的画面,我几乎可以确定,那个男人会在开车后半个钟左右掏出刀子或枪来。绝望无助感席卷着我的所有感观,此时每一秒都是煎熬。

“墨年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他去哪里了?”

“他会不会自己走掉?不管我们了?”

“不,不会的,他没有必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我们是个累赘啊!他一定是自己走了,把你一下人扔下了。”

“不,不会的,不会的!”

我的内心在撕扯着,两个声音就像在拔河一样,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让我心绪大乱。我开始频频眺望车窗,心提在嗓子眼儿,急切地期盼那个身影。我甚至开始有些后悔,有些疑虑,我为什么要跟他离开?离开我的家,离开单倪……啊!单倪,糟了,她一定很担心我吧?什么字条也没有留,突然消失了,她会不会来找我?单倪……单倪……

就在我胡思乱思之际,墨年终于出现在车门前,手中提着几个红色的塑料袋,额头上冒了些汗珠子,在那儿直喘气。

你们绝对无法想像我当时的心情有多激动,不,确切地说,是一种感动,有股想要向上苍谢恩的冲动。

他为我们买回了吃的,甜的、咸的,还有水果,我回忆起,这似乎是他的一贯作风,记得有一次,买份早餐他就弄了好几种花样,让人哭笑不得。

车子很快开动,墨年靠在我身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看他一脸倦容,像是好几天没睡觉似的。我也有些困顿,但我不敢睡,坐在前面不远处的那个男人让我不安,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他什么时候就会掏出把枪来。

车上的乘客都睡着了,我和墨年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正好可以将车内的一切动静都放入眼中。

我清楚地知道,后排座位上没有人,可为什么感觉上有双视线在盯着我呢?

“回头看看。”

“不,我怕。”

“怕什么?你不回头怎么知道是不是有人呢?看一眼,快,就看一眼。”

“不!也许,也许不是人?我不敢,不!”

“看看吧!看看吧……”

心里那个声音反复地催促着我,就像有个鼓在耳边敲着,敲着……

倚在我身侧的墨年突然把头撇向另一边,脖子上突然传来一股冰凉的触感,像是有只手在轻抚。我的心脏急骤收缩,声音卡在嗓子眼,叫不出来。

鬼使神差般,我慢慢地回过头去,视线直接落在后排靠窗的角落,当我看见他们时,脊背不禁蹿起一股冰凉,全身僵硬。

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家三口,女人的怀里抱着个女孩儿,男人坐在她们的身旁,他们浑浊无神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我。是他们……是他们……我惊恐不已,他们……他们都是曾经在我梦中出现过的人,那个女孩儿,在我无数个梦里,她总是满脸鲜血地坐在尸体堆中,黑暗……如铁锈般血浆的味道,还有……还有鬼哭狼嚎……

是的,我记起来了,那从小到大折磨着我的噩梦,夜夜将我惊醒,泪水和着汗水,那个小女孩儿,浑身是血的女孩儿,她在望着我。

恍惚感觉车厢里有了变化,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就连墨年的呼吸声都……我将视线从那一家三口中抽离,环顾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厢内已经坐满了人,昏暗的光线中,每一个人的脸色都透着青紫色,车窗外不时有光线闪过,像把利剑般划过每一个人的身体,瞬间即逝。

我看见坐在前方的一个老人在咳嗽,使劲地咳着,很辛苦的样子。还有一个怀里抱着婴孩的农村妇女,一脸烦躁地哄着婴儿,那孩子皱着脸在哭,小嘴一张一合,糊了一嘴的哈喇子。车头的司机正在跟副驾上的男人说话,他们身上穿着七八十年代的装束,洗得泛白的粗布衣服。

那个卖票的女人去哪里了?我记得她原本是坐在副驾上的啊!墨年,还有墨年,他在哪儿?我绝望地左顾右盼,急得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更糟糕的是,我明明在嘶喊,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耳中嗡鸣,看着那些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可我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这时,突然有个小小的身影从我身侧的过道上闪过,我连忙回过头去,眼角看见坐在后座的那对夫妇在争吵,连小女孩什么时候偷偷跑走都不知道。那孩子,我目光追逐她的身影,碎花绵布裙在奔跑间飞舞,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她笔直地朝车头跑去,车厢内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注视着她,我看见,我看见那原本没有色彩的裙摆上突然爬满了殷红的斑点,它们像老鼠的爪子般快速蔓延,密密麻麻,星星点点。

“不!不!”我歇斯底里地站了起来,指着女孩道,“拦住她,快拦住她……”

没有人听到我的声音,他们都在注视着那个女孩儿,那个头上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