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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你是橙橙吧。我看你呀,不如改叫蠢蠢。”

“蠢蠢?”

“蠢蠢欲动的蠢蠢。”

“看来,你这位作家还是有良心的,关心起我们下层平民的生活来了。”

“作家也是人嘛。”程家卿只好继续装下去了。

“是啊,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当过赌徒,而郁达夫也曾在日本风流过。鸡鸣狗盗之徒,作家中肯定也不少。这不算什么。”

“你每晚都来?”程家卿不能不懂装懂,只得岔开话题。要知道,他平生最讨厌作家之类的玩意。那些人穷倒罢了,偏偏又酸,他不喜欢。

“一个星期四个晚上。”

“这么卖力,能不能坚持?”

“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豪姐说一般晚上要闹到午夜的,两点三点也说不定。”

“这样休息不好,会耽误功课的。”

“功课倒没什么的,只怕遇人不淑。刚才那个人简直像黑旋风李逵,太可怕了。不知豪姐怎么会喜欢他。”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青蛙说癞蛤蟆古怪,癞蛤蟆反说青蛙不帅。”

“你真逗,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好人。”

“你家里人知不知道。”

“我妈妈起不了床,她怎么能来呢;我爸爸,这么高档的酒店他大概这辈子做梦都没进来过。”

“橙橙,听我说,你不要再干这个了。”

“不干这个,你说我干什么?全日制的我干不了。再说,这是我了解世界窗口。听豪姐说,这里欧洲人常来,日本人、韩国人也有来光顾的。”

“看来,你野心还不校”

“当然,镀过金的和没有镀过金的毕竟不一样。”

“你太单纯了。”程家卿自己也有些吃惊。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悲天悯人起来。

“人是逼出来的,没办法不变得复杂起来。你看,学唱歌的在歌厅卖唱,学舞蹈的做陪舞女郎,这有什么不好呢?我一个学画的来做吧女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仅仅是做陪酒女郎吗?你会一步步越走越远的。”

“当然,不仅仅是陪酒,走得远有什么关系。也不瞒你说,卖身也可以,只要给钱。”

“荒唐!你忘了你瘫痪在床的母亲和失去工作的父亲吗?”程家卿甩开她的手,坐了下来。

“不,恰恰是因为我时刻想着我可怜的母亲和可悲的父亲。他们也有一双手,也有一个脑子,为什么都混得不如人家?--不就是不会出卖自己吗!”

橙橙的哀怒、怨艾,还有作感,都一齐升腾起来,程家卿感到了她柔软心灵上金属般顽固的颤动。

“你是个假道士!伪君子!”

“我不是,不是。”

“那你还犹豫什么。我有年轻的大腿,我的乳房还不够饱满,但是只要你不断抚摸,不愁它不饱满起来。我不配你吗?你是作家,你需要轻松,需要调剂。我难道不是最好的轻松与调剂吗?”橙橙幽怨地说道。

“我不需要这个。”

“你不是要体验生活吗,我看你是不想真正体验生活。你怕,就算了。你要是吝啬,我也不勉强。”

“浊酒狂歌的生活还适宜你。”

“你来这里,就是对我说这些的。你可笑不可笑?”

“你说我可笑,我也认为我可笑。”

“这么说,你是有心理障碍。心理障碍,对,你一定是有心理障碍。”

也许她说对了,程家卿心里一闪念,觉得他为了娶章如月而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那种来自各方各面的阴影也使他无从应付。也许,正因为是代价太大了,他才格外珍惜他与章如月的感情,他从心里面不允许有其他的人插进来。但傅梅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她难道是嵌在牙缝的食物屑,想剔就能剔掉,问题不那么简单。不可否认,傅梅插入了他与章如月的生活。奇怪的是,他需要傅梅。章如月与傅梅两人分别是家庭生活与社会生活、美与力的象征。爱上一个新结识的女人,就要交出原来的女人,这恐怕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一颗心灵不能同时与两颗心灵碰击,这样,撞出来的,恐怕不是火花,而是窟窿。他的心灵既与章如月的心灵产生撞击,那么他对傅梅的举动便谈不上爱,而是一种权欲失控。但现在面对的是一具还没有学会爱情,也找不到权欲痕迹的年轻的肉体。

是糊涂的,便可以对着这年轻的肉体忘乎所以了,要命的是程家卿此刻很清醒。

“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爱上你了。不管你今后在哪里,即使杳无音讯,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我也甘愿把我火热的贞操交给你。交给你,胜过交给其他人。谁知道在这藏污纳垢之地,我会遇到别的什么人呢?--与其把贞操交给别人,不如交给你。交给你,真胜过交给其他人。你沉稳宽容,心地善良,说话和气,也不缺乏幽默,不是那种一见女人骨头就软得不行的登徒子。”

“别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我就成完人了。”

“不,你不要拒绝我,我想你也不能拒绝我。”橙橙把披在肩上的湖藕色扎染披肩取下。披肩像一团藕色的雾,沉落在地,悄无声息,她还在继续行动。程家卿想上前去劝阻,又怕手无意间触及到她少女莹润的肌肤。他看见她露出了里面的吊带睡衣,以及圆溜的象牙色的香肩。

“你不是作家吗?可谋篇布局我也懂。我要为我的人生谋篇布局呀,我想,只有你,能为我开个好头。”

她简直是在逼过来。

她小袋鼠似地向上一跳,温婉的双手几乎同时勾住了程家卿的脖子,然后是潮湿的红唇压上了程家卿的嘴唇,灼热而又疯狂,程家卿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塌塌米上,她顺势躺下。这时的橙橙,比真正的睡美人还要妩媚。从腰间她慢慢地抽去了一根闪亮的腰带,她抽去的是她的自尊,还有她柔情似水的妙龄岁月。她的举动如同初上赌场的赌徒,初生牛犊不畏虎,一上场就押上了自己的命,让整个赌场为之惊骇。

“来呀!”

程家卿侧着脸,不再说话,悄悄的像死一样的寂静。

打破寂静的是从甬道上传来的脚步声,近了又远了,又复归寂静。喔,看来她是下定决心了。她的两粒明眸,活像冰层下的两颗火球,又纯洁又炽热,叫人无法抵挡。纵然铁石心肠,也生怜意。

如果自己扑上去,可以证明什么呢?证明自己活着,而且精力充沛。一具玩偶?一具玩偶。仅此而已?仅此而已!程家卿就像一个坐在汽车后篷里的人,只能看到后面,而看不到前方,在汽车疾速转弯的时候适应不了车子的方向。因始料不及而身子欹侧,头脑空虚,想抓住什么又抓不住什么。

自己抚摸着一具玩偶,而自己所爱的人又不在眼前,这有什么呢?不,尽管所爱的人不在眼前,但她在你的脑子里,与你与玩偶在一起,程家卿不能原谅自己这样做,他意识到清醒的痛苦。

那裸露的大腿就在眼前,那尚未袒露、微妙起伏的腹部暗藏着柔情蜜意,多么美好,世界一切美的原型。可为什么有人要把这命名为堕落肮脏的生机。程家卿弯下腰,他的衣服,痛苦的绷紧了。

“你起来吧。”

“为什么?!”她愤怒了。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真是活见鬼,我猜出来了。你要不是有心理障碍,就是有双重性格。”

橙橙像解开了一个十分难解的谜一样,格格地笑了起来。她双手下撑,身子向上仰着。她的笑声很是怪异,如丛林中沉沉黑夜里恶枭的鸣叫。刚刚笑过,橙橙又哭了起来。

最后,还是程家卿握着橙橙的手,把橙橙拽了起来。

“你不习惯吃野餐。”橙橙亮着油粟子似的眼睛,从鼻子里哼出轻蔑。

“是的。”程家卿镇定地回答道。

橙橙哭声更大了。她扑入程家卿的怀里,眼泪将程家卿胸前的衣服打湿了一大片。

良久,她才止住眼泪。

“好了,好了。”程家卿轻抚着她的脊背,“你还太小,根本不懂,我不是不爱你。”

“那是什么?”橙橙扬起头,眼泪又出来了。好像她还有一线希望似的。

“这样跟你说吧。我们俩呢,你就是一个唱歌的人,而我就是打拍子的人。你唱得很好,我的拍子也打得很好。”

“那不就很和谐吗。”橙橙不解道。

“不,”程家卿摇摇头,“你唱歌是合着一首曲子唱的,而我打拍是为另一首曲子打拍子。你唱的是一首曲子,我打拍子的另一首曲子。尽管都很优美,但很不和谐。你听懂了我的意思吗?”

“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说教的样子!抬起你那狗屁作家的头--我不信,我就不值得你一看?”橙橙见程家卿死活不肯入港,生气地吼叫起来。然后,利利索索地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

乳罩掉落在地上,镂空绣花的饰以蕾丝的内裤也掉在了地上。程家卿身上的火焰腾地一下燃烧了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橙橙。

橙橙蜡烛似地竖立在那儿,燃烧着绵羊被赶进屠宰场那一刻才有的忧伤,周身上下闪烁着白瓷般明亮的光,他眨了眨眼睛,放胆朝这个浑然陌生、肤如凝脂的青春裸体看,将这个散发着迷人的鲜活气息的胴体从头到脚地意淫了一遍。当他的眼睛斜斜地落向那片有着处女地一般柔软和滑润的初生林时,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去。但见她柔肩溜滑,纤腰弯弯,腰髋衔接处的曲线又美妙又流畅。她那含苞待放的胸部,平坦如砥的腹部,修长妖娆的大腿,茁壮玲珑的小腿,紧凑溜圆的赌气似地微微撅起的小屁股,都有一种妙不可言的风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