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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发昏当不了死,天京城陷后十年,他在福建想投清营当兵,为人认出被擒。清朝闽浙总督李鹤年把他在福州凌迟处死。(详情见附件《李鹤年奏稿》)

兔死狐狗竟未烹——湘军系的“好”结局

以曾国藩为首的湘军,自筹饷,自练兵,使这支处于半独立的军事团体最终消灭了太平天国,立下不世之功。

依理讲,曾氏集团的下场无外乎两种:第一,功高震主,兔死狗烹,被清廷上下联手干掉;第二,曾氏可仿“陈桥兵变”,在南京振臂一呼,提兵北上,由臣而君,取代清朝,恢复汉人政权,那样一来曾国藩最起码可当个“隋文帝”。

两者选其一,人生大博弈,但拿捏不好,皆是灭族亡宗的大险大恶。还好,饱读诗书的曾国藩选择了第三条道路,以罕见的退让和耐心,终于化解清廷疑忌,得以避免了清末满汉阶层之间的最大一次冲突。

湘军曾国荃部攻陷天京后,当天即发“八百里”快报向朝廷报捷。殊不料,清廷一盆冷水浇下,指责曾国荃大事粗定就擅自回营,语气严厉地表示说,如果天京有漏网的“逆首”逃出,定拿曾国荃是问。由此一来,曾国藩只得本人亲自重新上报“天京大捷”的胜报,而且还得让满洲贵族官文领衔分功。

慈禧虽为一妇人,阴毒过人,她竟然置咸丰帝所讲过的“攻克南京者授王爵”的许诺于不顾,仅仅赏赐曾国藩一等侯爵(连公爵也不给),可谓寡恩至极。

为了打击曾氏兄弟骤胜而骄的气焰,清廷大玩心理战,下诏严查天京金宝的下落与幼天王下落,并声称要追究李秀成、幼天王等人脱逃的罪名。为此,曾国荃等湘军将领气急败坏,不少人齐聚曾国荃大营,欲逼主帅效“陈桥故事”拥曾国藩为帝。

清廷虽然用兵对内对外都不在行,玩政治非常在行。对于湘军可能的背叛,他们早已有所准备,故而当湘军最后关头与太平军浴血死战时,僧格林沁、官文等满蒙大员早得密旨,伺窥于天京左右,准备时刻消灭这支得胜而疲的湘军。

曾国藩本人理学名臣,皇帝瘾不浓,而且熟读史书的他肯定深知北上争帝的风险太大,弄不好变成吴三桂,太过不值。

深思熟虑之后,他马上自动撤裁了数万湘勇回籍,自剪羽翼给清廷看,以示无篡上贰心。同时,他又作姿态停解外省厘金,从经济上表态自己绝无拥兵护财自固自肥之意。当然,曾国藩也要安抚把脑袋掖在腰带上死拼多年的湘军子弟,他对天京金宝的下落来个死不认账,死活不承认太平天国有“窑金”。

曾国荃等人皆不是有远大谋略的政治家,其实都是些打仗为金钱的财迷军头。清廷很知趣,见逼曾国藩裁军辞饷的目的达到,果然不再追问天京金宝下落。由此,曾国荃等人破釜沉舟的造反之心,一下子散入九天之外。

不久,没经曾国荃本人同意,曾国藩擅自上专折,“代替”老弟请求“回籍养病”,更让清廷完全放下一颗心。

综观曾国藩一生,性格方面也有个由刚而柔的变化过程。咸丰元年,曾国藩主动上章批评皇帝,惹得咸丰帝大怒,几欲加罪于他。咸丰四年湘军攻占武昌得大功,清帝收回任他署理湖北巡抚的成命,曾国藩愤懑欲狂。延至咸丰七年,曾国藩大闹“情绪”,先是不待诏而回家奔丧,而后又在守制之时主动向朝廷要江西巡抚官职,大掉“理学大师”的份儿,致使左宗棠等人对他大肆抨击。舆论抨击下,老曾惊愧成病,从此得上神经衰弱,几乎整夜睡不着觉。

也恰恰从彼时起,曾国藩幡然改悟,从刚愎逼人一变为圆融通达,对上对下日益恭谨,逐渐锻炼成官场上罕见的老油条,且果然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一次又一次以退为进,终未成为“权臣”而遭族诛之报。

太平天国兴起以来,内忧外患之中,清廷中庶族地主与满蒙权贵派之间一直勾心斗角,内斗不止。庶族地主派以林则徐、张亮基、吴文镕、曾国藩、左宗棠等人为代表,满蒙权贵派以胜保、僧格林沁、官文、崇纶等人为代表。庶族派属实干类型,不少人急功近利,很想有番作为。权贵派恃于出身,骄横跋扈,对汉人心怀猜防。双方倾轧中,前期权贵派一直得势,比如吴文镕之死(被崇纶逼出城),曾国藩之抑,左宗棠之被逮(差点被官文以“恶幕”罪名杀头),袁甲三被斥(胜保大力排挤),唐巡方被黜(僧格林沁秘密派富明阿参劾这位安徽的汉人巡抚),无不显示出权贵派力量的嚣张。胡林翼所以能守于湖北巡抚之任,如果不委曲求全奉迎时任湖广总督的满人官文,按月奉大把银两当例来“孝敬”,想必他也在任不能长久。

好在满蒙权贵派内部也非铁板一块,比如咸丰帝宠臣肃顺明里暗里一直帮衬汉人庶族派。随着镇压太平天国过程的延续,清廷高层深刻意识到汉人庶族派的重要性。即使到了慈禧妇人当政的时代,仍旧大力依靠这些人来镇压太平军和捻军。虽然处处被辖制、防范,但越来越多的地方大权逐渐为领兵作战的湘军、淮军将领所得。这些昔日耕田平居的读书汉,正因太平军的勃然而兴,才有机会跨马持枪赴江南,十余年间不少人步步高升,因战功而跃升为封疆大吏。

当然,慈禧妇人,临政初期很有政治手腕。如果她在天京陷落后即卸磨杀驴,逼得湘军与朝内外汉人庶族派走投无路,这些人没准狗急跳墙,曾国藩可能提前几十年上演袁世凯式的“逼宫”大战。清朝最后之亡,究其实也,亡就亡在摄政王载沣乃一短视王公,死力排斥袁世凯,终致覆国之后果。

千万军民颈中血,染得湘军顶戴红。

附一:干王洪仁玕自述与诗句

(说明:洪仁玕供词,台北故宫博物院文献部实藏七件。他被俘后,先在席宝田军营有一件“问供”,一件“亲供”。被解送到江西首府南昌后,在南昌府有三件“问供”。随后由沈葆桢提讯,有一次供词。这六件文献中,在席宝田营的“亲供”,原题签“抄呈伪干王洪仁玕亲书供词”,是据原亲书、供词的抄件。

除以上六件外,还有一件亲笔书写的供词。亲供原稿自称“本藩”,提到天王、幼天王、主、上帝等处,都空格或提行出格,显露了他本人站在敌国大臣立场桀骜不屈。这是今天唯一存有原稿的洪仁玕亲书供词。仔细研究洪仁玕供词,对太平天国初期起因,他本人与洪秀全亲属关系以及他到天京后的太平天国政局研究,可起到十分重要的参考作用。)

在南昌府之亲书供词

本藩洪仁玕承列位鞫问起义至今一切情由,姑举大略复问。恭维本藩自幼读书至廿八九岁,经考五科不售,习经史天文历数,遍游各洋避祸。实因我主天王庚戌金田起义,各宪严查,不能家居也。辛亥年游广西,到浔州蒙圩,寓于古城侯姓之家四十余日,不能追随我主天王,不遇而回。癸丑游香港,授书夷牧。甲寅游上海,洋人不肯送予进南京,其上海城内红兵不信予为天王之弟,乃在夷馆学习天文历数。是冬返回香港,仍习天文,授教夷牧。坐火轮船四日到港,吟诗一律:“船帆如箭斗狂涛,风力相随志更豪。海作疆场波列阵,浪翻星月影麾旄。雄驱岛屿飞千里,怒战貔貅走六鳌。四日凯旋欣奏绩,军声十万尚嘈嘈。”一连四年在香港。己末年,洋人助路费百金,由广东省到南雄,过梅岭,到饶州蔡康业营。

八月与天朝辅王在景德镇打仗败,弃行李一空。由饶到湖北黄梅县,知县覃瀚元请予医其侄头风之症,得有谢金,在龙坪办货物下江南,于三月十三日到天京,蒙我主恩封福爵。二十九日,封义爵加主将。四月初一日,改封开朝精忠军师顶天扶朝纲干王。予因初到,恐将心不服,屡辞,未蒙恩准。予原意只欲到京奏明家中苦难,聊托恩荫,以终天年。殊我主恩加叠叠,念予自少苦志求名,故不避亲贵,特加殊封。

予自受命以来,亦只宜竭力效忠,以报知遇之恩。己未冬,与忠王议解围攻取之策,悉载前帙。辛酉年出师徽浙,催兵解安省之困。四月交兵数万与英王,统往黄州、德安一路;因与忠王会剿失约,章王在桐城败绩,遂致安省不能保,而北岸陆续失陷。予因众军将机错用,日夜忧愤,致被革。皆由章王林绍璋内外阴结而务财用,私议苏杭归忠王(按:以上五字被勾去,但可看出),各守疆土,招兵固宠,不肯将国库以固根本。又章王奉命催粮不力,众只留为实自之用,遂致敌人买通洋鬼,攻破苏、杭、丹、常等郡县,京粮益缺,而京困益无所恃。殊我主于癸亥年恩锡顾命,嘱扶我幼天王,予于此时三呼万岁后,不胜惶恐流涕,恐负圣命遗托。于去岁十一月奉旨催兵解围,身历丹阳、常州、湖州。殊各路天兵惮于无粮,多不应命。至今年四月十九,我主老天王卧病二旬升天。京内人心望援不至,本欲弃城,而李鸿章揣知其意,于六月轰开京垣而入。我幼天王与大臣忠王等万有余人出京,一路平安到广德州,君臣大会,悲喜交集。因湖州军(粮)乏军单,恐难建都立业,故议到建昌、抚州等处会合侍王、康王,再往湖北会翼王、扶王等大队。殊至……闻……又至……(按:删节号处,原有删略点而未写字),又,予因前承诏旨顾命,自宜力扶幼天王。叹予在石城,隶也实不力,黑夜惊营,君臣失散,此诚予之大罪,故此成擒也。但思人各有心,心各有志,故赵宋文天祥败于五坡岭,为张宏范所擒,传车送穷北,亦只知人臣之分当如此,非不知人力之难与天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