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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船身似乎停住不动了。

        原本熟睡的纳科特惊醒过来,揉着惺忪睡眼问道:“姐姐,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纳科特,我想我们已经到达推罗了!”阿曼回答,“在这里你可以看见姐姐对你提过的紫色布,非常美丽。”

        一边的可纶惊讶于她的沉着,转眼便是生离死别,她还能如此从容不迫地和弟弟说话,并且细心地整理着自己破旧的衣饰。与她相比,蓬头垢面的可纶倒更象个奴隶。

        “姐姐,”做弟弟的说,“你就要离开我了吗?”

        “恩,也许不会很久,”阿曼微笑道。

        “也许会很久!对吗,姐姐?”纳科特一撅嘴,“姐姐不要我了。”

        “来,纳科特!”阿曼将男孩拉到可纶跟前,柔声说道:“即使真的会很久,你也不要害怕。跟着这位可纶小姐,你要听她的任何吩咐,在你长到有足够力量的时候,就要尽所能的去保护她,这是姐姐的最后一个要求,你明白了吗?”

        男孩似懂非懂,仍坚定地点点头,“姐姐的话,纳科特总是听的。这位小姐刚刚保护了姐姐,那我也要尽力保护小姐,就像保护姐姐那样!”

        阿曼颤抖着将弟弟拥入怀中,“这才是乖乖的……乖乖的纳科特,姐姐真是欢喜……”她啜泣着,“纳科特要是长大了,一定会很有出息——一定会!”

        泪水从她的眼中流下来,低回婉转的吟唱却从她的齿颊间飘出来,回旋在暗沉沉的船舱中:

        “庆贺欢乐的白日;

        不要悲伤;

        谁也不会将幸福携去!

        而死去的人儿;

        魂不再来……”

        下船的时候,阿曼先被人带走了,离开时,她并不曾哭,只是望了可纶一眼,那眼光,深如海水。然后,她一步一步跟着来接她的人走了,没有回头——她一直都没有回头再望一眼。

        可纶紧拉住纳科特的手,跟在商人身后盲目的走着。空气中弥漫着大大有别于埃及的异国情调,那是由海潮和鱼腥交织成的腓尼基的味道。从大绿海上卷来的海风拂过脸庞,带着温暖的花果甜香,这气息令可纶稍稍精神了一些,即使沦落到这样的境地,面对着阳光灿烂,她的心里还是会莫名的高兴起来。

        “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可纶冲着商人的背影问道,“奴隶市场吗?”

        “埃及来的女奴隶,都要经由推罗王的过目!”商人回答,“如果他看不上,我会再把你送去交易奴隶的市场。”

        “那个推罗王向你定货了啊?”

        “他向腓尼基所有的商人都定了货。推罗王喜欢收集上等的埃及女奴,每次都不会吝惜金钱。”

        “他天天挑选这么多女奴,就不怕眼花吗?他就不用料理国事吗?难怪这个推罗看上去不见得怎么样!”

        “别胡扯了,你懂什么!真正的埃及女奴是很难买到的。你不就是个杂牌货吗?我看你还是向神祈祷让推罗王买下你吧!”

        “这种变态的人我还看不上呢!”可纶厌恶地回答,她看见前方一座比较气派的建筑物,他们正朝它走过去,那就是推罗王呆的地方吗?离港口这么近,为了方便挑选女奴不成?

        才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男人被撵了出来,后面跟着的女子大概是他带来的女奴,只见一个官员模样的人站在台阶上冲他骂道:“敢拿亚述姑娘来瞒骗王,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快滚快滚!”

        可纶听到走在前面的商人发出两声干巴巴的笑,看来下一个被赶出来的就是他们了,她浑身上下更没一丁点象埃及姑娘。“喂!”她对商人说道,“你还是死心吧!我可不想被当众赶出来!”

        “闭嘴!”商人低声喝止,以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傻劲坚持着将可纶领到审验官的面前,说道:“大人,这是我新从埃及带来的姑娘,您看看她是否合王的心意?”

        “你当我是瞎子吗?”审验官很不客气地冲他说道,“这么醒目的白皮肤怎会是埃及姑娘?莫非埃及的太阳只对她一个不起作用?带走带走!”

        “我早说了吧,你真有够蠢的!”可纶嘲笑的对商人说道,商人隐忍着怒气一言不发,转身要带着可纶与纳科特离开。偏在这时,有一队奴隶抬着一乘凉轿从宫里走出来,轿中坐着两人,一时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他们的身上,穿着颜色非常醒目的紫红色衣裳。

        因此纳科特觉得很稀罕,他指着凉轿对可纶嚷道:“看,小姐!紫色布!姐姐说过的,非常美丽的紫色布!”

        他那尖细的嗓音未免太响了一些,轿中的人都能听出他孩子气的兴奋。作为对他叫嚷的回应,半空中传来一个娇嫩的,疑惑的声音:“哥哥,紫色是怎样的颜色呢?它会是怎样的美丽呢?”

        好一个奇怪的问题!现在可纶看清楚了,凉轿中坐着的是一男一女。那个女孩子,不会超过十二岁,玲珑小巧,随意地坐在那里,华丽的紫红色将她稚气的脸蛋衬托得异样高贵。

        她的头发,那么黑,那么长。

        被她称为哥哥的那位青年,向下俯视着,眉峰紧锁,他找到了惊扰他妹妹的纳科特,随后便看见了站在男孩身边保护着他的可纶。他注视着可纶,久久地久久地看着。

        “阿尔启迪凯!”他口中回答着他的妹妹,“紫色是柔软的,滑润的,如果要去撕扯它,你就会感觉到它的柔软下面隐藏着的弱骨。紫色,就是你所穿的每一件衣裳。”

        小女孩带着满意的神色倚入哥哥的臂弯之中,她的哥哥却问她道:“阿尔启迪凯,哥哥常常对你提起的那位神使,你还记得她是什么样子吗?”

        “我记得啊,如歌谣一样简单的预言。”小女孩朗声背诵道,“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女孩——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光——如同星落尼罗河!”

        这段话好象在哪里听见过,可纶思索着,而这时,那位青年已经下了轿,慢慢走到她面前,和蔼的对她说道:“你就是那个降临埃及的‘未知’吧?”

        “您是———”可纶询问地望向他。

        “我是推罗王希澜,欢迎您到访推罗!”青年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跪地行礼,只有可纶站着没动,她心里暗暗好笑,到访,真是个有趣的字眼,我以奴隶之身被待价而沽,他却认为我是不远千里来拜访他呢。

        “能有幸见到您,还要多谢您那奇怪的规矩,这样才有人将我从埃及带来,敬献于您的宝座前,还等待着您给出个好价钱!”

        “‘未知’受到了腓尼基人的怠慢了吗?”推罗王问道,“我之所以大量的购买埃及女奴,就是为了找寻‘未知’。您先别急,以后我会细细对您解释清楚。现在,且请到我的宫殿中休息吧!”

        “谢谢你能买下我!”可纶冷冷道,“不过你得连这个小男孩也一起买下,我和他,不能分开!”

        “好啊!”他一口答应,微笑着转头朝轿中的小女孩说道,“阿尔启迪凯,你有了一个新玩伴!”

        “真的吗?哥哥!”小女孩语声清脆,欢笑着也要跳下凉轿,嚷道,“我要见见他!”

        推罗王急忙退了几步,轻轻将妹妹抱到地上,牵着她的小手,领引着她往可纶这边走过来。看着这小女孩光彩照人的脸蛋,可纶一下子喜欢上了她,可是在她那双茫然的大眼睛中,却没有半点光彩。

        原来——原来——她竟是瞎的………

        可纶被自己的这个发现震得愣住了,她惋惜的看着小女孩,而后者并不能感受到她温柔的注视,而是将全部注意力放在纳科特身上。“你就是那个将要陪我玩的人吗?”她喜气洋洋地说道,伸出手来,想拉纳科特的手,可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她又能拉住些什么呢?还好纳科特能够明白这是个友好的表示,他转而握住了小女孩的手,问:“你叫什么?”

        伸出的双手有了着落,小女孩甜甜一笑,道:“阿尔启迪凯!”

        “我叫——纳科特!”

        “我记住啦,”她说,“今后你一直都会陪我玩吗?”

        纳科特看了一眼可纶,而可纶,看了一眼推罗王,推罗王那诚恳的目光让她忘记了他那几乎另类的嗜好,对纳科特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男孩回答:“是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听了这回答,盲眼的小公主再度露出了微笑,可纶惊艳不已,她立刻将这么多日来的怨恨愤怒抛到了九霄云外。这腓尼基女孩甜甜的笑容,连她这个旁观的人看着,都会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