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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当晚,埃及宫中,盛宴重开。

        席上贵宾罗列。西顿来的王子,推罗王的妹妹,赫梯的使者,毕布勒的公主。当然,众人目光的焦点,是装扮一新,美仑美奂的可纶王妃。她就坐在法老的身边,正与德卡低声说笑。

        向来都是艳压群芳的佩特拉女王,今晚似乎有些失色。这也难怪,新王妃有幸福笼罩,犹如宝光流动。相较之下,佩特拉女王暗淡不少,她的眉目之间,既无悲哀也无喜悦,唇角强牵的笑容是用来骗人的。虽然她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来迎接德卡的新娘,可一旦真的发现与德卡相依偎的人竟不是她,女王的心还是会刺痛的。

        哈夫拉亲王一直在关切地注视着妹妹。但是他身边的蕾兰公主不停地在分他的心,打乱他的神思。平日伶俐可人的公主,偏偏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王妃宝座已经有主,再也打不成少年法老的主意,努比亚美人心中自然有难以言喻的怒气。倒霉的,是□□不暇的哈夫拉亲王。

        瞅着这出好戏隔岸观火的人,是曼图赫□□。他跟阿尔启迪凯他们坐在一起,但纳科特只对席上艺者的歌声感兴趣,正小声地同阿尔启迪凯品评。小公主今晚非常有精神,大概是因为可纶姐姐有了好归宿,她很为这高兴。

        他们身边的座位空着,维加王子被尼罗河的夜色所吸引——没人在意是真是假,总之他自己是这么说的——他走到廊柱那边去欣赏了。为了庆祝法老的新婚,埃及的百姓都乘坐着小舟夜游尼罗河,人人手挚火把,互相抛洒圣洁的水莲花瓣,口中不时大声欢呼。这欢呼声一直传到大厅里,响彻整个底比斯。

        而真正心神不定的,却是可纶身边的云翩翩。达加将军的目光附着在她脸上,逼视着她。她不敢抬眼,也不能转身离开,因为将军一准会紧跟着她,在无人的通道上将她拦截住,然后说出一大堆教她抗拒不得的温柔话儿,比起那样的被动,她宁可红着脸,承受将军的目光,心中好似打鼓,咚咚直跳,又是害怕又是迷惑却——又是欢喜。

        凑巧的是,这许多人中,不止达加将军懂得眉目传情,还有一位汨公主,悄悄地向纪斯卡多望了一眼,又一眼。可惜侍卫官的目光已被王妃吸引住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那个聪慧多情的姑娘。这一幕德卡若是注意到,一定会大骂侍卫官是傻瓜,可是………

        可是,除了自己的新娘,德卡的眼中还容得下谁呢?

        今晚的可纶,是如此美丽。翡翠一般闪闪发亮的双瞳盛满了盈盈喜悦。一抹微笑隐隐浮动,韵意无穷。雪白的脸蛋在黑发的衬托下,真是容光焕发。在她胸前,垂荡着那枚王家护身符。符上的神灵今夜可以安息了,因为今夜的可纶,由他德卡来守护。

        被他久久的凝视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可纶调转头,佯装去看那新走进大厅的歌女,借此好稍稍避开德卡的目光。但少年王可不是好糊弄的。他马上捉住可纶的手,要将妻子拉入怀中,却听她低低叫道:“阿曼!?”

        “可纶?”德卡一愣,道,“你说什么?”

        “那个姑娘……”可纶喃喃道,“那个新上来唱歌的姑娘,我曾见过……”

        德卡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哦!”他漫不经心道,“那是罗德庇斯,底比斯城最出众的歌妓。上回在欢迎推罗公主的晚宴上,她唱得挺好,我就让她今晚再来唱一次。”

        “罗德庇斯?”可纶不禁向纳科特看了一眼,不料男孩正背对着歌妓在同阿尔启迪凯说话,还没有注意到有了什么变化。

        “德卡……”她忍不住说道,“这姑娘好美啊!这样年轻美丽,做歌妓太可怜了!”

        “可纶,你是埃及的王妃,不要随便就对一个□□动恻隐之心。”德卡慢条斯理地教导她,“在埃及,狎妓并不为神所唾弃。只要她们够柔顺美丽,就可以过得很好。这个美丽的罗德庇斯,只不过是唱几支歌,就能得到普通人家大半年的薪水,她又有什么可怜了?身上穿着紫袍,以白银装饰自己,比汨公主阔绰多了,你何必同情她?”

        这堂课违背了向来的道德观,可纶听了很不舒服。“德卡,金钱和奢华装饰,并不代表一个人幸福。”她说。

        “你不是她,怎知她不幸福?不是什么事都管得了的,可纶。埃及王妃不能太过心软,滥施同情,你得同我一起驱策数万奴隶。”

        可纶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强者生来就是要欺负弱者的,利益交换,弱肉强食,都是这个世界的生活法则。她必须适应。因为她处于这个世界的顶层,这个阶层是不容许有变数的。

        眼光一转,心思又回到那罗德庇斯身上,那明明就是将弟弟托付给她的阿曼。她没有改变多少,依旧是柔到极处,媚到极处的动人美貌。她心爱的弟弟已今时不同往日,可以整天陪伴着推罗公主。不知她心中会不会因此而欢呼雀跃呢?不,这样的女子是不会以欢呼雀跃来表达喜悦的,她只会静悄悄地一笑,犹如空谷幽兰,悄然绽放。

        可是,她为什么要极力躲着弟弟呢?一发觉厅中有纳科特的笑脸,为什么迅速蒙上了厚重的面纱?她是不愿让弟弟发觉吗?她为什么又要避开我探询的目光?却又时不时的,对德卡柔柔望上一眼?

        一股压迫感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可纶的心一阵抽紧,不由自主去拉住德卡的手,手心一热,她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早已变得冰凉了。

        “可纶?”德卡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你不爱听这首曲子吗?”

        “我有点累了,”可纶找了个借口说,“德卡,我先下去歇一会  ………”

        “好吧!”德卡点头,随后吩咐纳芙德拉告诉众人,王妃回寝宫了。大家都停杯起身,恭送王妃,唱了一半的罗德庇斯也因此退到了一旁。

        可纶向纳科特招招手,表示希望由他护卫。纳科特只好暂时离开了阿尔启迪凯,跟着可纶离开了宴饮殿。

        “纳科特……”待走到最后一条走廊时,可纶遣开了所有的侍女随从,对那孩子说道,“你还想念你的姐姐吗?”

        他当然是点头,但眼神茫然。

        看来,这孩子在心里将姐姐与可纶易位了。他已到了不再恋家的年纪,过去相依为命的姐姐,现在有没有好象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喂!”德卡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小鬼,推罗公主在等你,你为什么还不快去?”

        可纶回头一望,看见了少年王,心马上莫名其妙加速跳动。在德卡威胁的目光下,她只好向纳科特摆摆手,让他回去,神情却是万般无奈。

        德卡含笑瞅住她,直到再也听不见男孩离去的脚步声了,才慢慢开口道:“可纶,你……”

        “流星!”可纶突然张口喊了这么一句,飞快地扑到柱栏边,冲着墨蓝的夜空叫道,“快看!那是流星!”

        德卡愕然,抬头望去,漫天闪烁的星星,哪有流星的踪迹?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玩什么把戏呢?丫头?”

        “我看见流星了!”可纶着急地用目光在夜空里找寻,一面道,“我得赶在它消失之前去许个愿望!——德卡,你在这儿等着,我到对角的阳台去看看——那里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慢点儿慢点儿!”德卡一把抱住夺路欲奔的可纶,“你要逃到哪儿去?”

        “德卡!”可纶欲待辩说自己并不是要逃,而是真的看见了流星划过夜幕,可是竟没有说出来,一口气提不上,身子在德卡怀中却越来越软。

        德卡俯下脸,在她耳边轻轻吹气,低声道:“别管它了,可纶。记得我在赫梯说过的话么?我等了那么久,你还想玩什么花样?”

        别把我说得那么无情,我也很想你的呀。可纶伏在德卡怀中想要抗议,可他那炙热的胸膛烧得她脸蛋绯红,连带着脑筋也迷糊起来了,竟然细细柔柔地对他说道:“对不起,德卡……”

        真是没用,道什么歉呢?可是德卡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委屈,就像一个孩子千心万苦得到一个苹果,却又只许他咬一口的那种教人要跺脚发脾气的委屈。对他,可纶当然是很有些歉疚的。

        “好吧好吧,”可纶投降,对自己投降。她凑到埃及王耳边,柔声提议道:“德卡,我让你亲一下,算是赔罪,好不好?”

        “哼!”德卡鼻孔出气,一下子将可纶拦腰抱起,“你来说好不好吧,我可要好好惩罚你一番了………”

        少年的埃及王抱着他的新娘大步流星往寝宫走去。刚才还挺热闹的走廊,犹如卷过一阵热带的风,瞬时又归于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