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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所谓总统制,就是国家大权赋予总统,总理由总统任命。现在袁世凯当大总统,就风险太大。

所谓内阁制,就是把大权赋予总理,总理由选举产生,而不是总统任命;总统并不掌握实权,只是一个代表国家的虚位元首,做些礼仪性、程序性工作。如能实现,等于是夺去了大总统袁世凯的实权。

1912年3月10日,袁世凯在北京宣誓就职;第二天,孙中山签署公布《中华民国临时约法》。

在袁世凯内阁尚未成立时,孙中山依然在南京处理中枢政务,他正式解职是4月1日。因此从3月10日至4月1日,民国曾有过两个合法的临时大总统。

这两个临时大总统,一个是中国最大的实力派,一个是中国最大的偶像派,如能精诚合作,同谋民国未来,那么历史进程要顺利得多。但这个实力派,思想上对真正的民主共和只有皮毛之见,更无意捍卫之、追求之;袁世凯第一位考虑的就是个人能不能有最大的权,能不能不受制约地干自己想干的事。

袁世凯看到临时约法改总统制为内阁制,心里冷笑一声:你当总统就是总统制,我当总统就是内阁制,因人设法啊?我忙乎半天,为的就是当个签字盖章的虚位元首而啥权没有?笑话!

东山再起之后,六个月来,袁世凯对清廷又哄又吓又逼,对革命党人又打又拉又拍,费尽了心机,为的就是一个最高权力。现在大总统到手了,岂能做小媳妇!

袁世凯要向孙中山们制定的法律规章示威,一宣誓就职就下令大赦天下,凡是3月10日前坐牢的犯人都大赦放回家。而这样的大举措,本来一要参议院同意,二要内阁副署,也就是他袁世凯签字的旁边还得有总理的签字,这才有法律效力。但袁世凯悍然为之,显然是故意表示,你们在南京搞的那些东西在他眼里什么也不算,现在是老袁当家做主了!

3月13日袁世凯任命唐绍仪为民国第一任国务总理;4月1日,唐绍仪责任内阁组成,孙中山正式解职。新政府的组成人员是:

临时大总统袁世凯,字慰亭,河南项城人,五十三岁。

副总统黎元洪,字宋卿,湖北黄陂人,四十八岁。

国务总理唐绍仪,字少川,广东香山人,五十二岁。

外交总长陆徴祥,字子欣,上海人,四十一岁。

内务总长赵秉钧,字智庵,河南临汝人,五十三岁。

陆军总长段祺瑞,字芝泉,安徽合肥人,四十七岁。

海军总长刘冠雄,字子英,福建闽侯人,五十四岁。

财政总长熊希龄,字秉三,湖南凤凰人,四十二岁。

司法总长王宠惠,字亮畴,广东东莞人,三十一岁。

教育总长蔡元培,字孑民,浙江绍兴人,四十四岁。

农林总长宋教仁,字钝初,湖南桃源人,三十岁。

工商总长陈其美,字英士,浙江吴兴人,三十六岁。

交通总长施肇基,字植之,浙江钱塘人,三十五岁。

南京留守黄兴,字克强,湖南善化人,三十六岁。

一看这个名单就明白,掌握实权的部门,比如外交、内政、陆海军、财政和交通,都清一色地掌握在袁世凯的人手中;司法、教育、农林、工商等不关痛痒的部,也就是被政界称为“冷衙门”的部门,才由非袁世凯阵营的人点缀。

内阁总理唐绍仪,和袁世凯共事二十多年。跟北洋的将领们不同,他和袁世凯的关系既是上下级又是朋友,有自己的独立性(这也是革命党人能接受他任总理的原因),因此袁世凯用起他来觉得“很不顺手”。唐绍仪要行使总理职权,而袁世凯又希望总理只听自己的,二人矛盾逐渐越来越大。

终于有一天,袁世凯在不耐烦地听完他关于时局政策的汇报后说:“少川,我已经老了,你就来做总统吧!”

唐绍仪知道已无法干下去,就先避到天津,然后上书辞职;袁世凯假意慰勉挽留一番后,于6月28日批准辞职。中华民国首任总理唐绍仪1912年3月13日由袁世凯任命,至6月28日辞职获准,前后不过一百零几天。

民国初年,大家共同的敌人清室已去,于是各派各系内斗开始。革命党人和袁世凯闹矛盾,袁世凯内部闹矛盾,革命阵营内部闹矛盾,再加上还有个武昌黎元洪副总统的一派。民初的政坛上,勾心斗角,风波迭起,让对共和寄予很高期望的人大失所望。为了整合各种力量,袁世凯十分期望能实现一次“高端联合”,即孙中山、黄兴、黎元洪和他自己,四人能在北京举行“民国四巨头”会晤。

最后实现了的,是1912年8月,孙中山在一片反对声中,应邀赴京会晤袁世凯。

8月18日,孙中山在上海登船起程之时,一个黑衣女青年一直紧跟着送行的人群,上船后,她借机把孙中山请到一间无人小室,唰地拔出一把尖刀抵着自己的脖子,对孙中山说:“先生千万不能去北京,袁世凯太狡诈凶险,你此去是落入虎口!如你不下船,我就死在你面前!”孙中山大惊失色,赶紧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刀,反复劝慰。

其实大家都想错了,以袁世凯的机心,不但不会对远来的孙中山有任何不利,反而对孙中山极尽礼遇。他要争取孙中山的信任支持,以加重自己的砝码。

在北京数万人的欢呼迎接中,孙中山抵京,民国双雄首次晤面。袁世凯百般殷勤,把自己的专用马车披上黄缎,供孙中山使用;他安排孙中山下榻他的总统府,而他自己搬到国务院办公;每逢孙中山外出,他就事先断绝交通,完全按照元首待遇招待孙中山。

孙中山认为袁世凯虽是前清政客,但有现代思想,更有推翻清廷的行动和赞成共和的表态,如能劝服他考虑国家多一些,考虑个人少一些,此行就意义非凡。

而等见了袁世凯的面,孙中山更觉得此人并非以前想象的那样奸恶。袁世凯对孙中山百般曲意逢迎,大凡孙中山说的,袁世凯都连连点头:“先生所言极是!”不便附和的,袁世凯一样点头:“先生所论甚伟,世凯受教、参考!”

两人一谈就投机,越谈越亲热。在京一个多月,孙中山和袁世凯会谈十三次,时间一般是下午4点到晚上10点至12点之间,有时甚至聊到第二天凌晨4点。

袁世凯多次为孙中山举行盛大宴会。宴会中他高举酒杯向孙中山致敬,大呼:“中山先生万岁!”孙中山起立答谢,也呼:“袁大总统万岁!”民国两位影响最大的政治家,一在朝而一在野,向公众表明是如此亲密无间。

孙袁会晤后,孙中山对袁世凯予以极高评价,认为此人无论是思想还是才干,都是民国第一人。他对袁世凯说:“十年以内,总统非公莫属!”

孙中山在民国建立后亲历同盟会的内斗和目睹部分会员的迅速蜕化,对政治活动已感灰心厌倦;现在亲见袁世凯如此英明了得,更感可以离开政坛,去做社会工作。

这时的孙中山,陷入了今天历史学家所说的在辛亥革命后十年的第一个“迷误”:他的理论是“三民主义”,孙中山现在认为,满洲皇室已被推翻,“民族”实现了;《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制定,规定了公民的各项权利,大总统袁世凯也肯维护革命成果,“民权”实现了;那么,现在剩下的就是提高民众生活水平,改善“民生”问题了。

关于民生,孙中山最重视铁路交通。他在西方和日本流亡多年,对国外发达的铁路交通十分钦仰,今天的一个常见标语很能概括那时的孙中山的想法:“要想富,先修路。”

他向袁世凯提出:“未来十年,你练百万精兵,我修二十万里铁路,何愁不国强民富!”

袁世凯呵呵一笑,说:“修二十万里铁路,先生想必很有把握;但练百万精兵,世凯怕力不能任啊。”在这个极具行政经验的老牌官僚的心里,对孙中山“十年修二十万里铁路”的计划,是深感不切实的。

但是,孙中山不问政治了,多好!他正好顺水推舟,委任孙中山为全国铁路总督办,月薪三万大洋,并将当年为慈禧太后回銮时所特制的豪华花车拨给孙中山专用,以便巡视全国路况;同时令各地官员对巡视路政的孙中山做盛大招待。

革命党人中不少人那时处在“下岗”状态:清廷已完蛋,再无“命”可“革”;新成立的袁世凯政府又排挤他们,没有职位安排。这下好,他们又纷纷来投奔老领导孙中山,于是孙中山带着一帮失业党人,四处勘察,八方演说。等到“二次革命”,孙袁撕破脸皮,袁世凯再不客气,派人来查孙中山的中国铁路总公司的帐,发现已耗费一百好几十万元费用,而铁路,全在孙中山的演说和著作里,还一寸没建呢!

孙中山开始淡出政治,致力民生实业,现在同盟会里最活跃、担当实际工作最多的,就是年仅三十岁的天才政治家宋教仁。

跟袁世凯的半新半旧、思想根子在封建不同,年轻的宋教仁是深受欧美现代宪政思想沐浴的“全新的人”;跟孙中山以理论、理想、号召力见长、实际操作运营能力较短不同,宋教仁既有丰富的理论素养,又有不世出的组织才干,是扎扎实实的行动家。民初的许多根本大法都出自宋教仁之手,民国法制建设最重要的成果,影响极其深远的《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就是宋教仁带着寥寥数人,一夜间起草成功的。

接手主持同盟会实际工作后的宋教仁,首先联合当时国内几个较大的政党,扩大同盟会,组建了国民党。

民国一成立,中国人拜主子称奴才的历史结束了,自己当上了国家的主子,参政热情高涨,掀起了组织政党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