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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医生向海洋和谢言解释说,这种病是一种疱疹病毒引起的感染,病程要有一到两周。发烧倒不是大碍,一两天内就会退,但是烧退后孩子嘴里会出现大面积溃疡和溃烂,非常疼痛,对进食和喝水都有很大影响。治疗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对症的药物,还是用一些通常抗病毒的药,怎么着孩子也得硬挺过一周才能见好。

至于猫猫怎么会染上了这个病,医生解释道,这种病在小儿身上也算常见,通常是因为不洁接触引起的,尤其在孩子抵抗力比较差的时候,比如旅行什么的,特别容易感染。这个病因让许萍忍不住大发脾气:“我当初说什么来着?就说让你们别带孩子去!刚打完预防针发着烧就非带走,哪至于就急在这么两天!跟你们说,谁都不听,说多了,还好像我拦着不让去见爷爷奶奶!这几个月的孩子跟你们大人比不了,禁不起这么折腾!这回好了吧,你们踏实了吧!”

孝子  第二部分  4(3)

谢言听着母亲的数落,憋了好几天的委屈和郁闷全随着泪涌了出来:“妈,你少说两句成不成!我也不愿意孩子病啊!”

谢楚德见气氛紧张,赶紧拉住想继续念叨的老伴,低声劝道:“好了,好了,别说了,病了就赶紧治吧。谢言,医院开的药,怎么吃,你快教教你妈……”说着,谢楚德把老伴和女儿推进了里间卧室。

。”

海洋看谢言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差,很想尽点自己做父亲的责任,帮妻子分担一些。无奈工地上赶着重新排期验收,验收前的收尾工作几乎每一秒钟都有可能出现琐碎的问题。海洋基本上从早到晚都在工地上泡着,只有夜里有点时间能替替谢言,哄哄哭个不住的女儿。每天连轴转,他也是咬紧了牙苦撑。这些其实还都不算辛苦,最让他难受的是谢言自打回来之后就一直跟他制气,他说什么话,谢言都态度冷淡爱理不理,对他特意表现关心的举动也无动于衷,丝毫不领情。猫猫每天仍然要去医院输液,海洋每每一能从工地抽身就买好晚饭给陪着猫猫输液的谢言送去,可谢言不是说自己吃过了,就是说不饿,让他把买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拿走。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这都回来好些天了,你也不能总不理我吧。猫猫病成这样,我心里也着急!”这样过了快一周,海洋终于忍不住跟谢言把话说开了,“当初带孩子回家,你也是同意的,再说谁会想到回去这两天,孩子就能病成这样啊!要早知道会这样,我也肯定不答应带她回去。”

这些话海洋不说也就罢了,一出口更激起了谢言的怨气,她立时将连日的冷战升级成了热战:“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个儿的气。你姐说得对,我是孩子的妈,就不该为了你妈高兴,就听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意见!”

“那不是孝顺吗,”海洋耐心地陪着副好声气解释着:“怎么能叫为了我妈高兴呢?”

“孝顺?”谢言看输着液已经睡着了的猫猫仿佛被吵到了,蹬了蹬腿想翻身,她连忙把声音压低,但怒火不减地呲儿海洋:“孝顺也该有原则也有个对错!下回我决不干这种委屈孩子的事!”

海洋听得不顺耳,语气也不知不觉冷峻了下来,反驳道:“孝顺有什么原则?孝顺孝顺,除了孝,不还得有个顺吗?”

“那倒是孝顺你妈了,我老爸老妈怎么算!”谢言说着,情不自禁觉得自己亏欠父母太多,眼圈也红了,“他们几天几夜不合眼看着丫头,跟着着急上火,那这叫孝顺吗?!”

海洋张了张嘴,终于无言以对。谢言将盖在女儿身上的小薄被掖了掖,别过头,不再理他。海洋坐了一会儿,自己也感到无趣,起身出了急诊室,走进暮春的茫茫夜幕。跟谢言始终得不到缓和的紧张关系就像块大石头压在他心上,他恨不得对着什么地方嚎上两声才能觉得痛快。

“水灵,你过来把这电话线给我插上,我想给你嫂子打个电话,问问孩子怎么样了。”乔家的老宅里,刘英守在电话机旁边,一声紧着一声地叫水灵。自从上次老太太打电话跟亲家母许萍闹出了不愉快,让海洋两头赔礼说尽好话才好不容易将风波平息之后,水灵索性光明正大地限制她使用电话的权利了。要打给谁,准备说些什么内容,都得先向女儿汇报请她批准,老太太想起来就觉得荒诞,可是人在矮檐下,有时还真不得不低头。何况向自己的闺女低头也不算羞耻,水灵愣拔了线扔地上,自己再发火也只好干瞪眼,所以老太太也就默认了家里这条由小辈定下来的新规矩。

“您别打了,”水灵一边擦着手上的水一边从厨房出来,走进堂屋:“一早我已经打过电话了。嫂子说今儿比昨儿更厉害了,嘴里嘴外头都烂了。”

“哎呀,那可怎办呀!”老太太听了水灵的情况反映更加如坐针毡了:“不行,我还是得打个电话!”水灵态度坚决地摇头否定:“不行。妈,我求您别再添乱了!本来就是因为您非让我哥他们带孩子回来,才弄成这样。我要是嫂子,现在肯定一肚子气,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老太太像个小孩儿一样委屈地噘起了嘴嘟囔道:“那我也不知道回趟家就能成这样啊!当初我带你姐去部队看你爸,你姐也不到一岁,那来来回回好几百公里也没说生病啊!这孩子带得这么娇,那这能赖我吗?”

孝子  第二部分  4(4)

“你说你这叫什么话啊!”从外面拎着两包草药进来的乔战勇恰好听到了老伴的抱怨,不禁摇头。自己蹲下身,费劲地拿起电话线,插进了墙上的插头,坐到老伴身边,语重心长地开导她道:“你惦记孙女,大家心里都明白,谁也没说不是。要说这电话,水灵、水兰一天都打好几个,孙女什么情况,咱也都心里清楚。你说,你打这个电话是想问什么?你要觉得你这电话打过去,能让谢言和亲家他们心里都高兴,你就打,我不拦你。”

老太太气哼哼地抓起电话听筒,却迟迟没有拨号,老爷子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并没有阻拦,只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水灵说得没错,媳妇心里现在肯定不高兴。你想想,从他们在火车上,孩子就不舒服,俩大人一宿没睡觉。回来两天又是吃饭、又是上坟一点也没得空歇会!这一个星期不睡觉不说,还跟着孩子着急上火,你说谢言她心情能好吗?再者说,孙女是早产,先天没那么壮实,所以可能身体弱一些,禁不起折腾。可你想想,回来这几天,海洋他们两口子哪件事不是顺着你。就说上坟那天早晨,我说有点下雨就别让谢言孩子去了,你偏不答应,说没事,媳妇还不是一句话没有地跟着去。晚上回来给孩子洗澡也是都听你的。”

老太太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听筒,但依然不甘心地小声辩解:“那洗澡我不也是怕孩子着凉嘛……”

“我知道你是好心,”老爷子把椅子挪得离老伴近一点,握住她的手道:“可咱们毕竟没带过这孩子,把不了那么准的脉,是不是?你老想跟亲家他们争个子丑寅卯,可你不想想,那丫头是在人家姥姥姥爷怀里捂这么大的,他们肯定比咱们对孩子更心疼、心重是不是?人家本来身体好好的,现在回趟老家回去成那样了,人家心里还不定怎么埋怨咱们呢,你还跟人家说什么带的娇气了,这不是找着吵架嘛!”

老爷子一席话说得老太太心悦诚服,头一回没有反驳。这也是老太太第一次从平心静气的回想中发现了自己的任性。孩子们是一直太孝顺了,基本从来不违拗自己的意思。儿女们都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和后代,有他们天天要操心的事务,自己却总是心血来潮动不动就想出新点子让他们还来围着自己转,她越想心里越不安,当下就非让范磊拉着她去找楚先生。

范磊送老太太到了楚先生家,然后就被老太太神神秘秘地支到了院子里,不给听她和楚先生的谈话。面对楚先生客气的询问,老太太扭捏半晌,终于开口恳求楚先生道:“楚先生,我想求您帮着写封信。”

“写信?”楚先生对这个要求感到有点疑惑,什么信不能让身边的儿女代劳,要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求人?

老太太有些羞赧地笑了笑,解释道:“咳,我也不瞒您说了,以前啊,我一直对这我二媳妇挺有看法的,觉着她是太有文化了,主意正,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那老话不是说吗,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这老脑筋呀,也转不过弯来。结果这阵子我生病,正赶上人家生孩子,带累得海洋都没能守在她身边,人家都没什么牢骚,这次回家看我,还给我买个老贵的按摩盆,说是用来泡脚能活血化瘀,对我的腿好。其实我也知道,他们本来不乐意带孩子回来,可人家什么话都没说,回来事事顺着我。想想其实这孩子真是挺懂事的。孙女回来大病一场,水灵、水兰、老头子都骂我,我自己寻思寻思也是有不对的地方,所以想来求您帮我给媳妇和亲家他们写几个字……我这手不行了,可我又不想让水灵他们写……”

“哦——”楚先生立时会意地笑了:“没问题,大姐,这个忙我帮。”

工程终于高票通过了验收,海洋身上卸了一个大担子,但他心里一点没感到轻松。工程完工,就意味着很快要跟包工头把工程款结清。可老马现在还在看守所里惶惶不可终日,从哪儿找这么一笔钱来填这个窟窿呢?现实总是残酷的,他本来就是每天超负荷运转,再看着妻子依然对自己冷漠的脸,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根已经拉到了极限的橡皮筋,或许什么时候轻轻用手一弹,就会“啪”的一声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