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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简直都不是我了。”说话间,朱由检不由想起这些年来的酸甜苦辣。当今皇上虽是朱由检的亲哥哥,但朝政却一直被魏忠贤为首的阉党们把持着。这个魏阉,内控宫廷,外通督抚,权侵四海,残害忠良,且有一批东厂鹰犬助纣为虐,势力大得无法形容。魏阉的劣迹尽管路人皆知,却谁不也敢奏明皇上,反倒是阉党们把皇上包围得水泄不通,上朝时一派谗言,下朝时一派恶语,谁胆敢站到魏阉的对立面,谁就等于走上自取灭亡之路。趋利避祸,原人之常情,即如他朱由检,作为皇上唯一的手足,皇上的亲弟弟,惧于阉党势力与东厂鹰犬,竟也无法跟皇上勾通,除此魏贼阉党。朱由检只得韬晦藏拙,深居简出,即便如此,魏阉却依旧不肯轻易放过,暗中令东厂鹰犬盯死他。弄得朱由检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知何时何地,会有不测之祸降临。

第一章  忠奸难辨(二)

朱由检感慨地说:“我盼望离京避祸盼了多年,真是朝思暮想,终于苦尽甜来!”

王承恩提醒道:“王爷啊,就算是走出京城,远离宫廷,咱们也还得接着韬晦啊!继续‘尽忠尽孝’,继续‘循规蹈矩’,继续‘装傻卖乖’,别让人瞧出假来。”

朱由检满不在乎地说:“知道,知道。”

王承恩还在叮嘱:“天大的喜事,都搁在心里!外表上,咱还得做出舍不得京城的样儿,让那些东厂鹰犬们瞧了放心。”朱由检略有烦色,说:“知道,都知道了!……王妃呢?”

王承恩说:“在西院里候着呢。自从鹰犬们进门,王妃就一直为王爷担心哪。”

朱由检笑着说:“瞧瞧去。”

周妃独坐炕沿,眼望窗外,手里织扎着一件剌绣。因惦着前庭接旨的事儿,有点神不守舍,一不小心,银针剌破了手指,她痛得一缩……这时,一轴黄澄澄的锦缎从她头上垂了下来,在她脸前不停地抖动着,同时响起朱由检“吃吃”的笑声。周妃一把抓去,朱由检却把锦缎抽回,使她抓了个空。周妃笑嗔道:“那是什么东西?”

“东西?……这可是圣旨!嘿嘿,本王谈笑之间,聊施小计,就得到这件朝思暮想的恩旨,准本王离京赴任,从此鸟出笼龙升天哪!”朱由检不无得意地说。周妃一喜,随即正色道:“吹牛……”说罢,她问待在身旁的王承恩,“信王又吹牛了吧?”

王承恩恭敬地说:“秉王妃。皇上的恩旨是真的,但绝非‘谈笑之间聊施小计’得到的,而是信王忍气吞声、韬晦多年换来的。”

周妃对着朱由检说:“听到了吧?王承恩要么不说话,要说就是大实话。”

朱由检将圣旨递给周妃。周妃接过圣旨细细看过,圣旨上写着“开春离京,赏地一万二,年俸八千两……”周妃问:“登州是哪儿啊?没听说过这地方?”

朱由检说:“我也不知道……王承恩,登州是哪儿?”王承恩回答说:“秉王爷,登州是河南最穷的地面。依照咱们王爷的尊荣地位,朝廷只给个又小又穷的登州府,跟‘贬抑’、‘流放’也差不多呢。”

朱由检一惊,喜色全无,愤慨地在屋里踱来踱去。周妃与王承恩都担忧地望着他,不敢作声……走着走着,朱由检立定,慨然道:“再小再穷的地方,也比呆在紫禁城里好!我决定,开春之前离京,远赴登州。阉党们不是想流放我么,不劳他们费心,我自个提前‘流放’自个!”王承恩与周妃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周妃还是有些想不通,大明朝二百年来,王子们个个舍不得京城,个个离不开这片富贵荣华之地,拖着赖着不肯走。可信王不同,皇上只给了片穷山僻壤,他却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朱由检叹息道:“爱妃,你嫁到京城才半年,不知道紫禁城的险恶。过去,我一直不敢跟任何人说,现在我们就要离开京城了,永远不再回来了。所以,我可以跟你说几句心里话了……”

周妃闻言惊讶。王承恩则迅速关门闭窗,然后退至门畔,监听着外面动静。朱由检告诉周妃,他与当今皇上虽是亲兄弟,但本朝开元以来,皇上最信任的却是大太监魏忠贤,朝政也一直被魏忠贤为首的阉党们把持。周妃不禁回望王承恩,低声惊叫:“真的么?”王承恩沉默颔首。朱由检又说:“更可怕的是,我皇兄登基七年了,至今没有子嗣。后宫嫔妃们先后生过三个王子,竟然没一个活下来!你说怪不怪?而我是皇上唯一的手足,皇上的亲弟弟,在魏阉眼中,我可是他专权弄政的一大障碍,恨不能早除之以绝后患。这些年来,我与皇上的手足之情,也被他们中伤殆尽了。所以,咱们是早一日离京,早一日平安哪。唉……”

周妃闻言大惊失色,说:“贫妾原以为,当今天下,信王贵为皇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碰咱们信王。”

朱由检苦笑着说:“有魏忠贤在,我就不是一人之下。即使皇上,也不一定是万人之上啊。”

这时,守在角落里的王承恩动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仍然保持沉默。朱由检察觉到了,对他说:“王承恩,在我和王妃面前,你什么话都可以说!”

王承恩垂着头把他所知道的情形略略说了一番,朱由检和周妃也这才知道那魏忠贤还有更多的劣迹。王承恩本来就是一个太监,他知道这天底下,大约没有人比太监更知道太监的底细了。在太监圈内,谁也不能叫魏忠贤‘魏公公’,也不能叫他‘魏大人’,而只敢称他为‘九千岁’。他的心腹们,更是尊他为‘九千九百岁’。这个魏阉哪,竟然只比皇上少一百岁,比咱信王还大出去九百岁!朱由检闻言大怒:“畜牲!竟有这等事,狂妄至极,悖逆无道,真该把他千刀万剐!”王承恩还对他们说,那魏忠贤最擅长的就是以下驭上,快七十的人了,在皇上面前一口一个小奴、小奴,乖得跟孙子似的,大获圣宠。在百官们面前,则是笑里藏刀,软硬兼施,结党篡权。这么说吧,他用皇上来欺压百官,又借百官来左右皇上。上上下下,他都玩得滴溜转。

不仅如此,各省的督抚大员哪,为了向魏阉献媚,在他生前时就为他建筑了许多纪念堂,又名“生祠”。每逢节庆,官民人等都要上供,祝他寿比南山。“这魏忠贤又没死,立什么祠堂?”朱由检怒形于色,稍后又叹息道:“真感谢太祖爷朱元璋啊。二百年前,太祖爷就立下了‘成年皇子离京封国’的规矩,让历代王子们远离宫廷,到外头花天酒地去,到外头生儿育女去。登州虽小如鸟笼,但在那儿,我可以做个富贵自在鸟!”周妃笑了起来:“信王说的是。在京城,咱们替人家过日子,在登州那鸟笼里,咱们可是过自家的小日子。”

第一章  忠奸难辨(三)

角落里,王承恩再次欲言又止。朱由检说:“有什么话,尽管放开来直说。”王承恩吞吞吐吐地说:“据老奴所知,登州府虽然又小又穷,可那大道路口,也有一座魏忠贤的‘魏氐生祠’。因此,王爷即使到了登州,也得处处小心。”

登州是个穷地方,总该民风纯朴嘛,怎么也有奸贼?朱由检的怒气又升上来。周妃劝信王说:“王爷别生气,咱们还是快走吧。”朱由检愤然跺足,传命:“所有家丁仆妇,立

刻收拾行装,冬至前离开京城。”

宫廷内的官道上,四个小太监抬着一顶宫廷凉轿,颤悠悠而来。魏忠贤仰坐于轿中,呼呼地大睡不醒,间或还打几声呼噜。可是,当小太监刚刚立定住轿,魏忠贤立刻睁开双眼,显出清醒机警的样儿来。魏忠贤搭着小太监的肩膀下轿,两眼滴溜溜转。

一个内宫太监从玉阶上急步跑下来,叩道:“奴婢叩见九千九百岁……”话音未落,魏忠贤已经一个巴掌击在他脸上。魏忠贤斥道:“这是什么地方?满嘴瞎咧咧!”太监捂着脸说:“奴婢失口了。”魏忠贤撇着嘴说:“你呀,心里头就是喊咱万岁,也成!就是得把嘴闭上。”太监惊恐地说:“奴婢知道了。”

魏忠贤看了一眼内宫太监,问:“贵妃娘娘起来啦?”内宫太监答道:“起来了。”

魏忠贤又问:“昨夜里,娘娘睡得安稳不?”太监笑道:“上半宵不安稳,下半宵安稳……可到了天快亮时,贵妃娘娘又不安稳了。”

魏忠贤“唔”了一声,一路沉思着步入内宫。

贵妃娘娘懒洋洋地斜躺在软榻上,长发委地,满脸不悦。此时,大太监魏忠贤却像个小奴才,弯腰立于榻旁,满面媚态地为贵妃娘娘梳头,同时察颜观色。魏忠贤絮絮叨叨地奉承着:“嘿……瞧娘娘这头发呀[奇Qisuu.Com书],根根乌黑油亮,一汪水似的。小奴捏在手里,喜在心里。小奴想,娘娘这头发堪称天下绝品了,长出这些头发的娘娘脑袋,更是何等的聪明,何等不凡哪。”

贵妃哼了一声,说:“你别忘了,我只是个贵妃,宫里还有个皇后哪!”魏忠贤陪笑着:“可小奴知道皇上最爱谁!娘娘啊,在紫禁城里,皇后虽然是端坐正宫,可贵妃娘娘您哪,端坐在皇上的心肝尖上,您才是皇上的心头肉。”

贵妃嗔道:“呸,贫嘴!……”贵妃斥罢,开心地笑了,之后压低嗓音问:“魏公公,你知道皇上最盼望什么吗?”魏忠贤赶紧乖觉地说:“小奴知道、知道!皇上最盼望贵妃娘娘早生皇子,好为咱大明立个国本儿。”

贵妃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想魏忠贤的话,她知道魏忠贤说的没有错,皇上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她承接天恩,说穿喽――盼着她肚子大起来!魏忠贤吃准贵妃的心思,献媚道:“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