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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顿时,众臣纷纷叫道:“就是他……就是扬贼!”一大臣泣道:“皇上屡下严旨,大明与满清誓不两立,谁敢言和,以叛国投敌论罪……”另一臣怒道:“而扬嗣昌竟敢私通皇太极,奴颜婢膝,向满清乞降!”

崇祯吱吱唔唔地:“爱卿们放心,扬嗣昌绝不敢做这种事的……”这大臣高叫:“扬贼做了!他派宋喜到盛京,私会皇太极!臣听说,为了乞和,他把锦州以外的土地都拱手相让了!”

崇祯无奈,掉头怒视扬嗣昌:“有这种事吗?”扬嗣昌站起来,沉默片刻:“有!”

众臣吼声大作:

——奸贼……”

——欺君卖国,罪该万死!……

——臣叩请皇上将碎尸万段!以雪国耻!

这时候,连崇祯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气道:“朕知道,知道!你们先退下……”突然奔来一个内臣,他跌跌撞撞,惨叫着:“皇上,不好了!”崇祯怒斥道:“嚷什么嚷?慢慢说!”内臣泣道:“锦州失陷了……”

崇祯大惊,斥道:“胡说!”内臣叩倒在地颤声道:“刚刚接报……皇太极御驾亲征,十二万清兵,半天不到就攻陷了锦州。洪承畴的十五万兵马,大部分被歼……皇上啊……洪承畴被俘。”

崇祯脸色惨白,失声叫起来:“什么?……洪、洪承畴也会被俘?!”崇祯呆立那里,面色剧变。渐渐地,他回过神来,掉转身,一步步走到屋内,走到扬嗣昌面前……扬嗣昌已经听到一切,他颤抖着跪下了。

崇祯狂怒之下,渐身颤抖,句不成声:“你、你不是说……皇太极同意媾和么?!”扬嗣昌痛苦万状,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崇祯怒吼:“说呀!”扬嗣昌叩首,他忍着内心剧痛:“臣……万死之罪!……万死之罪!”

崇祯抬脚,狠狠踹翻了扬嗣昌,嘶声叫道:“拉下去!”众臣蜂涌而入,他们竟然亲自动手将扬嗣昌拉走。乾清宫玉阶,众臣们揪扯着扬嗣昌,一边怒骂,一边击打他……愤怒得要把他四分五裂!

扬嗣昌衣裳碎了,冠帽掉了,口角出血了,鞋子失落了,……几无人样儿!

菜市口,还是在当初处死袁崇焕的刑台,扬嗣昌被推了上来。再被刽子手按跪在断头架上。台下,军民人等围观。并有声声怒吼:“汉奸――卖国贼!汉奸――卖国贼……”

扬嗣昌勉强抬起头来朝台下巡望着,像寻找什么……恰在这时,刽子手一刀斩下!

人群中,终于出现了王承恩。他站在暗处,虚弱得几乎站不住,王小巧紧紧扶定他。王承恩半梦半醒,半死半活,老泪双流……

盛京城门,城门下又铺上长长的红地毯,皇太极笑盈盈地站在地毯尽头。豪格押送骑于马上的洪承畴走近。洪承畴腿部缠满绷带。

待洪承畴的坐骑到了近前,皇太极欢笑着抱拳一揖:“洪先生受惊了!”洪承畴因不认识皇太极,只知道此人地位不一般。皇太极因道:“联乃大清皇帝,皇太极。”洪承畴一惊,急欲下马。皇太极上前拦住:“洪先生腿脚有伤,不必下马。”洪承畴垂下眉头。

皇太极道:“洪先生不必拘礼,就坐在马上吧,朕为你执缰而行。”皇太极竟然亲手牵起缰绳,拉着马儿,缓缓地步入城门道。洪承畴大惊失色!所有的大清文武官员都大惊失色!

盛京街道,洪承畴不安地坐在马上,皇太极仍然从容地牵缰而行。

洪承畴再也忍不住了,道:“陛下不必施恩了。洪承畴败军之将,只求速死,却绝不会投降!”皇太极笑道:“朕知道。朕也不会勉强你。”洪承畴道:“那……陛下为何如此?”皇太极感概道:“朕敬佩你呀!在剿贼的时候,你有个名号,叫洪疯子。在驰援锦州的时候,你一夜之间,击溃了大清正红、正白两旗。”洪承畴道:“哼……可是陛下一边议和,另一边哪,三个时辰攻陷了锦州!”

皇太极咯咯地笑了:“朕都是跟你学的,跟汉人们学的!洪先生哪,朕有句心里话,你听了不要生气。”皇太极看看不明所以的洪承畴,说,“你们大明朝廷,有两个栋梁之材,一个袁崇焕,一个洪承畴。你们两个人哪,要是有一个人成为皇帝的话,大明恐怕不会败落成这个样子。朕也不敢轻易入关哪。”

洪承畴剧烈震动,无语。皇太极微笑道:“洪先生,朕说错了吗?”洪承畴颤声:“也许吧……”

皇太极始终为洪承畴执着缰辔,渐行渐远。

第二十六章  皇太极“无疾而终”(一)

庄妃宫外,皇太极仍然手执马缰,徒步行走。洪承畴仍然端坐马上,听任皇太极牵引。看上去,这一帝、一俘,竟仿佛是一奴、一主!豪格、多尔衮等人远远跟着,眼中充满愤怒。

皇太极牵马走到一座内宫前,驻足微笑道:“这是永福宫,也是洪先生下榻的地方。”洪承畴惊讶地看着秀美的宫门,一惊,镇定道:“败军之将,岂敢玷污宫寝?!请陛下把

我扔进大牢。”皇太极亲切地说:“牢里冷啊!洪先生是南方人,肯定不适应关外的气候。明天就立冬了,再过几天,你就会看见冰天雪地。”洪承畴几乎恳求:“陛下……”皇太极摆手制止道:“这座永福宫,是京城里最暖和的宫殿,比朕的寝宫都暖和。你且住住。”

洪承畴颤声道:“陛下,无论宫殿有多么暖和,在下心里仍然是一片寒冰……陛下,您、您不必施恩,没用的!”皇太极沉呤着,仿佛自言自语:“试试吧……也许永福宫能化解你心里的寒冰。即使不行,朕也没损失什么。”洪承畴长叹,无语。

皇太极回望一眼,立刻有侍卫上前,强行将洪承畴拉下马,扶进宫门。皇太极慢步跟了进去。

庄妃宫内室,侍卫把洪承畴扶进内宫,按坐在一张软椅上。皇太极示意,众侍卫退下。洪承畴举目四望,惊讶地发现四壁皆是汉人书籍,一排排密布。此外,文房四宝和琴棋书画,也一应俱全。他不禁探身细看,表情十分惊讶……皇太极微笑:“哦,这些书嘛,并不是为你准备的,原先就这样。”洪承畴不由敬佩地说:“陛下读过这么多汉书。”皇太极摆摆手:“朕不行!朕连汉字都写不顺畅。这永福宫是庄妃的寝宫,她听说洪先生来京了,非要把自个的宫寝让你住不可。朕也就由她了。”“那这些书……”洪承畴有些不解。皇太极道:“都是庄妃平时读的。”洪承畴大惊,再看四壁书籍,手指向一处――手有些发颤,叹道:“陛下,这些汉书经典,即使是在关内,即使是书香门弟的女子,也很少人读得懂……”

皇太极惊讶:“真的?……怪不得庄妃总跟朕吹牛,朕还不信!”洪承畴道:“确实如此。”皇太极做大悟状:“难怪非要让你住她的宫呐!朕知道了,范仁宽不在了,她想再绑一个先生来呀!……这么着吧,洪先生呀,你闷着也是闷着,不妨读读书。庄妃肯定有好些糊涂地方,也烦您指点指点。”这时候,庄妃一身宫廷素服,笑盈盈步上,折腰:“学生拜见洪先生!”皇太极笑道:“这就是庄妃,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

洪承畴欲起身:“贵妃娘娘……”庄妃急忙上前按住:“洪先生有伤,别起来!”洪承畴只得在椅上颔首:“在下失敬了。”庄妃已经奔忙起来了。她从书案上端来茶具,又不停地翻出大大小小各色茶叶盒儿,兴致勃勃地:“洪先生在家时喝什么茶,西湖龙井还是黄山毛尖?……嘿,这还有福建铁观音哪!要不我给您沏功夫茶?!”洪承畴直眼看着,目瞪口呆,半响才回过神来:“谢娘娘!……娘娘还是请陛下旨意吧。”

庄妃且嗔且笑地:“皇上不行!他只会把茶叶搁奶里煮,那叫什么?糟塌事儿。您来了,总算有个会品茶的人了”皇太极笑道:“爱妃说得是,说的是,……洪先生,朕还有事,你们喝茶聊天吧。”

皇太极表情满意地离去。

皇太极步出永福宫,只见多尔衮与豪格立于阶前等候已久,面色沉闷,显然都憋了一肚子气。皇太极先笑,再把脸一板:“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一个败军之将,倒享受起亲王的待遇了’,是不是?”豪格上前一步揖道:“是!皇阿玛何必对他费那么多心思。没他,大清照样能破关南下,入主中原。”

皇太极斥道:“你忘了范仁宽的告诫吗?他生前说过,大明再弱,也有疆域万里,人丁二万万。大清再强盛,立国不过十几年,人丁不过几百万。你想想,入关之后,如果二万万汉人都来反抗我们,我们就等于进入了茫茫黑夜,随时会有灭顶之灾。”豪格依旧不服气地说:“就算如此,儿臣也不信一个洪承畴能管什么用。”

皇太极道:“洪承畴如能归顺,那就是一盏灯,一盏灯就能照亮整片黑夜!朕可以用他引路,避开各种各样的危险――不瞒你们说,有些危险,朕今天根本就想不到,非得大难临头才知道!洪承畴这个人哪,本事比范仁宽大多了。朕,情愿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收伏他!”

豪格虽不情愿,口里也只得说:“儿臣明白了。”多尔衮沉呤着,上前奏道:“皇上,有件事儿……臣弟可能多虑了。”“你说吧。”多尔衮犹豫着:“臣不敢说。”皇太极奇怪地看他,口中“咦?”了一声,接着强调地:“朕让你说!”多尔衮红着脸,颤声说:“洪承畴孤身一人,庄妃也是孤身一人。洪承畴满肚子墨水,庄妃可是色艺双绝。皇上让这一男一女住一座宫里……”多尔衮不敢再言。

皇太极惊讶地盯着多尔衮,突然愤怒:“行啊你,能想到这些事上去!朕告诉你,两人都没那个心,更没那个胆!”多尔衮羞道:“是,是……”皇太极斥道:“再说,汉人的伦理道德比咱们满族讲究多了,越是读书识字的人,在这种事上胆子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