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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周健一声不响,突然一跃而起,挥刀一斩,将那旗牌官斩为两截,夺了两骑快马,与谢天华奔出辕门,关外官兵,无人敢挡。

周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在马背上扬鞭指道:“他们正在七里铺外□杀,你我抄小路去!”一拨马头,从山边小径驰去,大路上车马奔驰,许多人高声呼喊,叫周总兵回来。周健毫不理睬。

且说云靖在七里铺的卫所外等了许久,正自生气,忽见路上尘头大起,十几骑快马飞奔而来,不一刻卫所打开,戍守卫所的官长披挂出迎,高声请进。云靖看得清楚,那从雁门关来迎接的十几骑快马,其中并无周健在内,心中十分不快,但仍是怡然自若,手持使节,步入边关。

卫所内设好座位,只见十六名御林军分成两队,分列在阶下,堂上两名钦差,冠带出迎。云靖顿时欢喜起来,心中想:“原来是圣天子特降天恩,念我二十年守节,竟然派钦差到边关迎接来了。”正说得句“云某何功,敢劳钦差远接”,堂上的钦差,面孔一端,忽然间高声喝叱道:“叛臣云靖,跪下接旨!”

云靖这一惊非同小可,手持使节,颤声辩道:“云某出使异国,二十年来牧马胡边,尚存此节,自问无罪,不敢接此诏书!”话犹未了,已给两名御林军按倒地上。只听得其中一名钦差,展开招书,高声读道:

“罪臣云靖,先帝寄以腹心,遣使瓦刺,乃不感恩图报,反□颜事仇,忘其父母之国。今日私自归来,图谋内应,罪无可恕,本应明正典刑,姑念其是前朝旧臣,恩开法外,准其仰药自裁,全尸收殓。钦此。”

云靖魂不附体,只见一名御林军捧着一只银瓶,内中药水殷红,高声叫道:“罪臣云靖还不谢恩领旨么?”

云靖只觉脑门上轰的一声,又惊又气又急又怒,忽然一手抓过银瓶,尖声叫道:“给诏书我看,我不信这是真的!”钦差冷笑一声,喝道:“好大的胆子,诏书是你看得的吗?”话犹未了,只听得轰天价的一声巨响,两扇半掩的大门凭空飞了起来,一个莽和尚提着一碗口般粗大的禅杖,泼风似的打将入来,高声喝道:“管它真的假的,都打死了再说!”十六名御林军上前抵敌,哪能抵敌得住?只见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禅杖所到之处,有如开山裂石,只要挨着一点,便不死即伤。

那两个钦差吓得面青唇白,腿都软了。那和尚一路打到堂上,左后一抻,兀鹰抓鸡似地提起了一名钦差,骂道:“云大人舍命逃回,你们还要将他弄死,是何道理?”“卜”的一禅杖,敲在他的头上,甩手一摔,脑浆涂地,死于阶下。另一名钦差吓得神智昏乱,兀自叫道:“反了,反了!冒犯钦差,该当何罪?”那和尚放声大笑,又一把将他抓了起来,骂他道:“兀这□鸟,钦差值得我少钱一斤?”禅杖往地上一插,硬生生地将他撕成两片。御林军纷纷逃出,吹起号角,卫所内尸横遍地,只剩下了和尚和云靖二人。

云靖目瞪口呆,恍如在一场恶梦之中,不知目前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是真是假,定了定神,见潮音和尚朝他走来,猛然叫道:“把那诏书给我。”

潮音和尚咧嘴冷笑,道:“还有什么鸟诏书,快快随我走吧!”云靖盘膝一坐,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把那诏书给我!”潮音和尚横他一眼,在几案上抓起诏书,摔给他:“好,快看!快看!”对他如此固执,万分不解。

云靖展开诏书,一瞥之下,面如死灰,那诏书上的玉玺,与诏书的格式纸质,都是真的。云靖还记得以前成祖夺位,曾在内监手上抢夺玉玺,那内监将玉玺摔下天阶,缺了一角,后来叫巧匠重补,纹理两样,而今细辨这诏书上的玉玺,正是如此,绝对假冒不来。

潮音和尚叫道:“看够了没有?”云靖眼睛直视,听而不闻。这一瞬间,二十年来在胡边所受的苦难,闪电般地在脑海之中掠过。然而这一切苦难,比起而今的痛苦,简直算不了什么。须知云靖能够支撑二十年,全在忠君一念,满以为逃回之后,朝廷必定升官叙爵,表扬功绩,哪知皇帝竟是亲下诏书,将他处死。正如对一个人崇拜信仰到了极点,期望极深,忽而发现那个人就是要害死自己的人,这一种绝望的痛苦心情,世界上还有什么可超过?

潮音和尚叫了两声,不见答应,心中大异。忽见云靖缓缓站了起来,将那一根伴随他在冰天雪里二十年的使节,用力一拗,“啪”的一声,折为两段

        正文  第一回  弹指断弦强人动军饷  飞花扑蝶玉女显神通

时光流矢,转瞬过了十年,这一年已是明正统十三年了。

十年人事几番新。雁门关外百里之地虽仍是胡马嘶鸣,十年前镇守边关的总兵周健,已渐渐为人忘记,而那个异域归来的屈死边关的使臣云靖,更没人知道他的事迹了。

只是这几年来,在雁门关外,却有一股绿林,闹得轰轰烈烈。这一股绿林,十分特别,他们就盘距在雁门关外那方圆百里之地的“无人地带”之间,他们既抗胡寇,又抗明兵,人数虽然不多,却隐隐成了明朝与瓦刺“两大”之间的一个“缓冲力量”,明朝与瓦刺都不敢进去追捕。他们的作风也很特别,并不以打家劫舍抢掠行旅为生,却是在那“无人地带”之中,开荒垦殖。他们有时也下山抢掠,所抢的却大都是贪官污吏的不义之财。这股绿林,以日月双旗为记,盗党的首领据说是一个豹头虎目的老者,但外间却无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和官军对敌之时,每次都是戴着面具,因他手使金刀,所以官军档案之中,便称他为“金刀老贼”。这“金刀老贼”还有一样奇怪之处,他虽然也与官军为敌,但却从来不劫餍门关的军饷,而且每次与官军作战,纵然打胜也从不追杀。

这一年暮春时节,兵部又派遣官兵押解来一批军饷,押解的军官叫做方庆,武举出身,家传弓马,武技娴熟,自称“神箭方庆”,甚为自负。这一次押解的军饷是四十万两银子,军饷满是装好了银鞘的元宝,每鞘五百两,用一百匹健骡驮背。另有十匹健骡,装的是雁门关现任总兵丁大可私运的货物。押解的兵丁只有一百人,这也是因为历年来从未失过事的缘故。

暮春三月,正是江南草长,群莺乱飞的季节,在雁门关外却还是积雪未化,春寒料峭,但虽然如此,官军们途跋涉,也感到有些燠热。这时已是午后时分,阳光普照,方庆在马背上扬鞭指道:“明日中午,便可以赶到雁门关了。这次我们只率领一百精骑,解运重饷,穿山越岭,千里迢迢,差幸无事,真真是可庆呀!”同行押运的两个副官阿庚奉承,抢着说:“方大人神箭神威,天下谁不知道?路上纵有一些毛贼,听得是大人押运,也不敢正眼相觑了!”方庆哈哈大笑,连说道:“好说,好说!”官军们听了,都暗暗好笑。

驿道旁边,正有一个酒肆,那是供行旅客商,歇息喝酒的地方。方庆一高兴便道:“这次平安无事,也不全是我一人之力,大家都有功劳。雁门关已近,不必急急赶路了,大家就在路边歇歇吧。我请两位副官喝一杯酒。”跳下马背,进入酒肆中,两个副官亦步亦趋。方庆喝了几杯酒后,意态更豪,滔滔不绝地夸说他的武功,说他以前在东平府当捕头的时候,怎样仗着一把神弓,就收服了群盗。

方庆滔滔不绝地自夸武艺,两位副官,岂有不趁势奉承之理,有一个道:“可惜大人职守在身,要不然今年的开科比武让方大人去,一定可以把武状元抢到手中。”又一个道:“今日天朗气清,卑职胆敢请大人演演神箭之技,叫我们开开眼界吧。”方庆喝了一大杯酒,哈哈大笑,取下背上的铁胎弓,言道:“都随我来!”走出酒肆,拔出两枝羽箭,道:“看清楚了!”嗖的一箭射上天空,就在这一枝箭掉头下落之际,第二枝箭又嗖地一声射了上去,两枝羽箭竟然在半空中撞个正着,两边飞开,一齐落地。两个副官固然是大声欢呼,众官兵看了也都暗暗说道:“果然有两下子,并不是胡乱吹牛。”

欢呼声中,只听得蹄声得得,驿道上一骑马驰来,马上人也高声赞道:“好箭,好箭!”方庆一看,却是一个秀才模样的人,头戴青巾,相貌斯文,背上却也背着一把黑弓,只是那匹马既很瘦小,那把弓也比寻常的铁胎弓小得多,与方庆那把大弓,差得更远。方庆心中暗笑:这书生大约是怕道路不靖,背把弓壮壮胆子。其实这样不显眼的弓箭,你不背也还罢了。若然真有强盗行劫,一看就知你是个孱弱书生。

那秀才模样的人,将马系在路边树上,也踏入酒肆。方庆料他也是个有功名的人,便举手为礼,问道:“兄台贵姓,何以单骑行走,不怕盗贼么?”那秀才道:“小弟姓孟,单名一个玑字,家乡教馆糊口,是以远来关外,希望敝亲照顾,在幕中寻个小小的差事。”方庆心道:“原来是个来找差事打秋风的穷秀才。”便道:“这好极了,贵亲丁总兵正是我们兵部尚书的儿女亲家,这次我押运军饷,也替丁总兵捎带了一些东西去。”那自称孟玑的秀才道:“我这回可真是路遇贵人了。我听说这一带有强人为患,正自害怕,我、我……”方庆早知其意,也是有了几分酒意,便拍拍胸口,大声说道:“兄台碰着了我,何用惧怕。我仗着这把神弓,一路远来,毛贼都望风而避,兄台既然是到雁门关投亲,大家都是一伙,你随我同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