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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一接到张允传过来的签子,正和郑乐等人躺在军火车四周假寐的范同等人,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范同扯着嗓门喊道:“弟兄们,都他娘的给俺起来了,放炮的时候又到了,去晚了就赶不上趟了!”说着也不叫人牵马套车,直接把系马地笼头往身上一缠,双手握住车辕,拽起马车就走。

郑乐等人自昨夜开打就一直跟在范同身边,在他们心中,除了张允之外最信服的就是范同这个粗线条地莽撞人,其他的人,就算是皇上也得靠边站,一听范同这粗俗的话,不知道怎的一身鲜血好像都烧了起来,仰天长嚎,推起马车就朝北门外冲去。

一等到了北门外,范同把车一停,脖子上挂着个硕大的褡裢就腾腾腾冲上了城头,什么也不看就嚷嚷道:“火把呢,给老子一根,炸死丫挺的!”话音没落,屁股上已经挨了一脚,当下里怒气勃发。

吼道:“奶奶的,谁敢踢……”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看清了脚的主人是谁,忙咧着嘴道:“大哥呀,别客气,想踢尽管踢,俺的屁股就是为了让大哥踢才长的。

嘿嘿!”

“滚!”张允横了他一眼,聚精会神得看着越来越近地骑兵,奇道:“不对呀,这不是朝廷的军队吗?”

“是又怎么样?”范同眯起俩铜铃铛一样的眼睛装模作样得看了一眼,一副唯恐天下不乱地道:“难道就不能作乱吗?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扭过头去朝郑乐一使眼色道:“什么词?!”

“附逆!”郑乐到底是有些文化。

对范同的精神领会也很到位。

“恩,对了,就是附逆,说不定这帮人就是白莲教的同党,大哥。

你想想,这帮人要人要人,要权有权。

要是宰了皇帝皇袍加身,不就跟那个宋朝的皇帝一样了吗?”范同不知死活得胡说道,不过后面这一段话却说的极轻,难为他地大嗓门咋降下来的。

“你听谁说的这些?”张允眉头一皱,好奇得问道。

“说书呀的!”范同很是得意地道:“茶馆里那些说话本的人讲地故事,可比你跟嫂子们说的那个什么楼什么梦的强多了!”

“狗屁!”张允又踢了他一脚道:“你懂个蛋呀!”在范同的面前,张允是一点也文明不起来,呵斥了他道:“方才的话不准再胡说了!老实给我待着。

问清楚了话再动手!”

说话间骑兵队伍已经冲了过来,头前一人地扛着一杆旌旗,上面写着个段字,旗子被劲风卷带着猎猎飞舞,不过在城门外两百步时却减慢了速度。

张允这个外来户也搞不清楚究竟这只军队属于谁所有。

为了不至于干出自相残杀的蠢事来,张允命人射了一枝箭出去。

那意思很明确不过过界,否则就视为有敌意。

那帮骑兵倒也懂规矩,全都在羽箭的射程外停了下来,那个扛旗子地骑兵却驱马而来,到了城墙根下放声喊道:“我等京畿奔雷营段德将军(下官查不到资料,所以杜撰了一个出来,嘿嘿)的手下,奉旨前来勤王护驾,请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本官乃是河间县令,尔等远道而来辛苦了,先请在城外驻扎下来,待本官证实了尔等的身份再放你们进来!”说完张允朝他们一抱拳道:“兄弟,都是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得罪了!”

“无妨!”那人倒也好脾气,在马上朝张允行了一个军礼,取下一把弓,将一枝折了箭镞的羽箭射上城门,杆子上裹着一封写在布帛上的书信,而后也不离去,就在原处等候。

张允吩咐范同道:“给我盯紧了,他们若是不动咱们也不动,他们要是胆敢逼近,杀!”一个杀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随即拿着羽箭跑下城门,快马朝县衙门冲去,将羽箭并那封书信交给了陶公理,自己却在外面等候。

不片刻之后,陶公理拿了一枚印信出来,交到张允手中道:“皇上有旨,带段德来后,命他自得一百亲兵入城。”看来万历这疑心的毛病是真不轻,人家大老远地跑来护驾,还担心他们会是叛逆。

张允点了点头,又重回了城头,过了大概有个把时辰,大军浩浩荡荡得开了过来,看着下面的士兵甲胄鲜明,旌旗招展,不动不言却自有一番威严和煞气,张允不禁暗自庆幸昨夜攻城的不是这些人,要不然的话,就算有火器,只怕这河间县城也是休想保住。

有万历的印信为证,为首地将军哪敢不从,乖乖得带了一百亲兵开进城来,而后少不了一番君臣相见热泪盈眶的戏码,张允一个小芝麻官自然不便于搀和进去,杵在一边装雕像。

好不容易把该演地戏演完了,万历二次下旨,命段德暂时接管河间县城的防务,至于张允手下的这些人则从哪来回哪去。

到了这一步,张允总算是明白了过来,合辙万历折腾来折腾去,提防得不是段德而是自己,说的好听,接管防务,实际上还是担心张允这个逆贼犯上作乱。

张允这一刻那叫一憋气。

直到段德粗着嗓子跪地接旨后他才从愤慨中醒过神来,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伏地接旨,不过却已经是心如死灰,颇有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悲凉,朝段德道:“那么段将军。

就有劳了!”

“不敢不敢!”段德干笑着客气着。

“凭什么呀?!”范同一听了这事顿时蹦起了三丈高,把脖子上的褡裢一抡道:“奶奶的,这不是卸磨杀驴吗,奶奶的,老子找皇帝老儿说理去!”

“说什么说!哪来地滚哪去!”张允寒起了脸道:“郑乐。

贺虎,休息,带上你们的人各回各位,有什么话往肚子里咽,谁敢有半句牢骚。

老爷的板子是吃肉的!”

“遵命!”这些人无奈得叹了口气,齐声应喏。

张允拍了拍范同的肩膀,强笑道:“这不也挺好吗。


陪哥哥回家去,累了一天一夜该歇歇了!”说着哥俩勾肩搭背朝宅子里走去。

沿路的百姓见了他二人,纷纷避让,不过全都拱手作揖,嘴里全都是这样那样的感激之词,张允也强打着精神道:“乡亲们莫谢我,这都是皇上指挥得力,本官也只是奉命而已。

谈不上什么功劳!”

老百姓地眼睛却也是雪亮的,一个个心里都揣着杆称,他越是客气,众人就越尊敬他,簇拥着他走了大半路等到他进了家门这才散去。

至于坊间的张公案里会不会再添上一段传奇的故事。

张允并不在乎,他现在关心的是万历会不会饶他不死。

如果不杀他地话。

自己是不是该安静的从政局里退出去了。

说心里话,这两天一夜的种种变故给张允上了一堂生动而残酷的政治课,他猛然间发现自己当官的手段还太嫩了些,他太刚强和冲动了,而这些恰恰是官场上厮混时最致命地弱点。

张允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他只盼着有吃有喝,再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至于能不能当大官,口袋里是不是装着金山银山毫不在意,原本那个达则兼济天下的宏伟梦想一夜之间就破灭了,他累了,特别想独善其身,过自己地小日子去了。

所以回到家中,见林笑语和司墨都在,就连原本在衙门里充当宫女的顾媛都回来了,他也懒得再说今天的遭遇,将头顶上的乌纱帽摘下来甩到地上,仰望着头领良久之后,沉声道:“司墨,给相公我拟个折子,辞官!”

“啊?!”顾媛一愣。

司墨却很是平静,似乎已经料到他会有此决定似的,研磨提笔,笔走龙蛇,把早就已经想过无数次的话写了下来。

至于林笑语却满脸笑容地道:“恩,就该这样,既然人家不把咱们当回事,这官不当也罢,又赚不了几个钱何必受这一肚子没来由的委屈。”

话是这么说,可张允真的有些难过啊,毕竟是在这里奋斗了快一年了,河间地每一寸土地都倾注了他的感情,他本希望能让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成为大明朝的天堂,奈何现实是残酷的,他不得不把这些东西放弃,又叹了口气,对顾媛道:“媛媛,你帮我再拟一奏折,推荐包天罡接任县令,炮仗作坊咱也不要了,献给皇上吧。”

顾媛见他去意已决,也就不再说什么,也开始拟起折子来。

可两份折子地墨迹还没干呢,就听到门外传来陶公理的嗓音:“河间县令张允接旨!”

来了,张允身子一冷,看了看身边地娇妻美眷,心头生起一丝悲凉寥落,乌纱帽也懒得戴,走了出来往地上一跪,连话都不想说了。

陶公理也不在意这些,展开黄绸子面的圣旨就开始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之类的是一个不少,跟着就是褒扬张允此次指挥得力,救驾有功,该当重赏。

可不等张允高兴起来,陶公理嘴里就吐出了个“然”字,话锋一转,又说张允之前冲撞圣驾,言辞失体,又因为疏忽以至于放跑了朝廷的重犯----许淑,罪该万死,不过皇上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就饶他一条小命,发配辽东军中效力。

对于河间的官吏升调情况却一字没提,张允刚要领旨谢恩。

陶公理又摸了一张圣旨出来,这次却是给林笑语和顾媛的,左右不过就是褒奖二人的功绩,命二人随驾回京。

听到这,张允是真傻眼了,就是白痴都能看出来,万历这根本就是在要挟自己,要么就老老实实得去辽东当大头兵去,要么就一家老小全都死光光,除此之外别无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