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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年轻人低声说:“你仍然害怕。”

她的声音比他还低,“因为我措手不及。”

“这又是为什么?”

“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肉体可以享受那么大的欢愉。”

“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那简直是罪恶的。”

“可是,犯罪本身是大刺激。”

“我在犯罪吗?”

“当然不,我是,因为你仍是有夫之妇。”

“离开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以致每次她看见他,都会想,这人怎么又胖了,衬衫领口勒得大团脂肪。

情同陌路,就是这个意思。

年轻人趋近她。

正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

他只得微笑,“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很少有人挑家里来幽会。”

她笑得弯腰,“我真享受与你作伴。”

这时菲籍女佣过来说:“太太,打扰你,是小姐的电话。”

呵,是谢小姐找母亲。

她惆怅地坐起来,一张脸有点娇慵的迷茫,像是刚起床的样子。

真可笑,她仿佛一时不记得她有个二十二岁的女儿。

她轻轻接过电话,“伟行,找我?”

年轻人识趣地站起来,走到另一角落去。

一个女佣正在饭厅摆出精致的菜式。

他隐隐听到女主人在电话中问女儿:“你在什么地方……那里,飞机场?”

年轻人走出露台去,不欲窃听母女之间的私事。

半晌,佣人请他进去进膳。

他的座位在她对面。

他笑笑说:“刚才,我们讲到哪里?”

她叹口气,“你看,我在做什么,我的年纪可以做你的母亲。”

年轻人喝一口茶,“还差~点,我并不如你想象中年轻,我在这世上已有一段时日。”

她稍微吃几口菜,然后放下筷子。

“我女儿决定回来度假。”

“你可需要陪她?”

“不,她一直喜欢飞到东飞到西,她会得照顾自己,当然,金色信用卡的无限额户口也帮了她不少忙。”

年轻人笑了。

“来,喝一碗这个素菜汤,我们这厨子还不错。”

年轻人低下头,这样下去,也许就会培养出感情来。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想法,他摇摇头,想把这念头摔出去。

两个人都吃得不多。

“来,我同你到园子走走。”

年轻人十分顺从。

走到后园,他看到小小秋千架。

“这是小女儿时玩耍之处,不止十次八次想把它拆下,总是不舍得,孩子们晃眼成为大人,”停一停,“而大人成为老人。”

“你还很年轻。”

“你看不出我们年龄之间的鸿沟?”

“什么?”年轻人佯装大惑不解。

艾莲笑,“孝文,我真喜欢你。”

年轻人走到一花架下,抬头讶异地问:“这是什么花,如此灿烂华丽!”

“这叫紫藤,一串串似葡萄是不是,种了有十年了,终于到了收获期。”

异香扑鼻,年轻人深深嗅一下。

“来,陪我坐一会儿。”

她拍拍长凳,年轻人发觉她的要求不过如此简单。

他握住她的手,把脸埋在其中,深吻一下。

艾莲轻轻说:“从来无人对我像你如此温柔体贴。”

不过,这是他的职业,他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这间小别墅如仙乐都。”

“呆会儿,我介绍伟行给你认识。”

年轻人觉得他应出言阻止,“我想,这有点不也得寻找欢乐,没有说只由得他们开心,我们到在家发呆之理’,她说得正确。”

年轻人笑。

“导演说,她旗下的工作人员,就像邻家的大男孩一样,水准非常高。”

年轻人问:“结果呢?”

“她太客气了,邻家哪有如此英俊懂事的男孩。”

年轻人说:“我必须告辞了,我们改在别的地方见。”

她微嗔,“我说破了嘴,并未能使你回心转意。”

年轻人无奈,“何必叫我尴尬。”

她嗤一声笑出来,送他到车旁。

年轻人拥抱她一下。

才上车,他已经看到一辆铁灰色大房车疾驶而至。

一个女生跳下车来,口中喊妈妈,她一边转过头来,瞪视年轻人。

她有一染黄了的卷长发,穿五色斑烂外套,一条银色紧身长裤,皮肤晒成深棕色,眼神狂野而充满疑惑。

年轻人不便再看下去,立刻把车驶走。

奇怪,谢伟行一点也不像她母亲,人也一点不如其名。

她甚至不似千金小姐,讲得难听点,年轻人许多异性行家都比她斯文。

可是命运硬是安排她做富家千金,没奈何。

车驶到公路,忽然有一部金色跑车亦步亦趋追随尾后。

年轻人在倒后镜中看清楚司机的容貌,知是熟人,不禁买弄起来,车子转弯抹角,加速,风驰电掣。

后边那人不甘示弱,紧盯不放,终于,两部车一起在避车弯停下。

年轻人哈哈大笑,下车来打招呼。

尾随司机原来是一妙龄艳女,过来拥抱年轻人。

“安琪,长远不见。”

“刚陪一个客人自法属维拉回来。”

原来是行家。

“行程可愉快?”

安琪无奈,“他为人十分慷慨,我带了八个箱子衣物回来,也搜刮了几套古董首饰,可是人已经过了七十。”

“嗯,真是老人了。”

年轻人自车尾箱冷藏箱里取出冰淇淋给淘伴。

安琪坐下来,“完全没有肌肉,触手似烂棉花,皮肤松驰得一层层挂下来像破窗帘,生老病死,又数这老字最残忍。”

年轻人不语。

“他不敢开灯,也不敢脱衣服,那样替别人着想,我反而愿意服侍他。”

“有时也碰到好客人。”

安琪忽然脱下外套,经裸背示人,恨恨地说:“你看!”

她背上有一连串凸出疤痕,部分做过植皮手术,已经平复,其余仍然红肿可怕。

年轻人立刻劝道:“过去之事不用记住。”

一个变态客人用刀在她背上刻出妓女字样,她逃出来时虽无生命危险,可是浑身血污,神智昏迷,休养经年,才恢复元气。

安琪叹口气说:“从此情愿服侍老客。”

吃完冰淇淋,她掏出口红扑妆,年轻人眼尖,看到她手袋中一样东西。

“嗯,你已经买到了。”

“可不是。”

安琪十二分小心地自手袋中取出小小一页纸,交到年轻人手中。

年轻人又噫地一声。

那张纸不过四寸丁方,像一张未撕开的邮票,只是格子小得多,似原稿纸上格子大小,密密一格一格,有针孔可以顺着撕出,颜色七彩斑烂,上面还撒着金箔。

“金箔有什么用?”

“据说混合了化学品会更加刺激。”

“难以置信,这样一小格就可以过足瘾?”

“嗯,放进利底,片刻融解,运行全身。”

“安琪,我劝你不要用毒品。”

那安琪叹口气,“孝文,说得容易,我们的职业多令人沮丧,有时再忍,也禁不住想作呕。”

她把头发往脑后扯去束好。

“找一门小生意做,或是干脆靠节蓄度日。”

“你又见时退休?”

年轻人答:“再做多两年,九七吧,九七可一定要搬大本营了。”

安琪一听,不禁大笑,“真没想到各行各业都会受到影响。”

“可不是。”

“届时往何处?”

“移到一宁静之处。”

“你会甘于平淡?”

“我会,你呢?”

“我也巴不得可以过人的日子。”

年轻人站起来向安琪道别。

安琪问:“你最近如何?”

“遇到一个希望恋爱的人客。”

安琪的声音忽然放柔,“女人都盼望恋爱,对她好一点,让她觉得物有所值。”

年轻人笑了。

他们各自上车,扬扬手,绝尘而去。

第二天早上,电话铃响的时候,年轻人一听,还以为是艾莲。

但不是。

那女儿原来终于有像母亲的地方,那是她的声音。

“我姓谢,我叫谢伟行,我找一个叫中国人的XX。”

年轻人见她说话如此粗鄙,十分诧异。

“别误会,这电话号码不来自家母,我从别处得到。”

神通广大,这号码根本不以年轻人登记。

“我要见你。”

年轻人心中有气,“见我需要预约。”

“别摆臭架子,限你十分钟沐浴更衣。”

电话挂了线。

毫无疑问,她已经在他家附近。


不消片刻,门铃大响,年轻人本来不想去应门,可是时间还早,邻居一定好梦正浓,她若不罢休,恐怕会吵醒其他住客。

年轻人披上白色浴袍去开门。

只见谢伟行站在门口,穿电光紫透明塑料外套,小裙子,配一双透明高跟鞋,正在嚼口香糖。

那双鞋子最可爱,连面带跟都是透明的,沿边镶着假钻石,像煞灰姑娘的那双仙履。

谢伟行上下打量他。

“嗯,”她说,“果然有本钱。”

年轻人淡淡地问:“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不料谢伟行笑了,“我毋须你提供服务。”她朝他胸口指一指。

年轻人从没见过那么粗野的女子,不禁大奇,他居然觉得她可怕,连忙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