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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解语故意乱问:“报上说的吗?”

“不,由熟人告诉我。”

“啊”

“约五六年前,叫我拿阳寿来换这个消息我都愿意。”

“嗯。”

“今日,我情愿长命百岁。”

“哦。”

“你看,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这句成语真有意义。”

“所以,再叫我们伤心流泪的事都会过去。”

“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解语,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那油腔滑调,满嘴敷衍,自何处学来?”

“嗄,狗咬吕洞宾哩,不识好人心。”

自从听过杏子斡的声音之后,解语心中的恐惧略减。

不是七老八十岁衰翁,也不是粗人,语气斯文,不见嚣张专横。

已是不幸中大幸。

年轻女子心中充满幻想。

也许一日下课,那人会在门口等:“现在,是你跟我走的时候了。”

像太阳神阿波罗抢走月桂花达芙妮那样把她带到不知名之处。

可是,校门口孑无一人。

雨季开始,这是都会中最麻烦的季节,寸步难行,无论打伞或穿雨衣,结果都是通身湿。

解语仍然步行,穿上水靴,雨衣,到了学校,脱下换上球鞋。

课室里老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及汗气,墙壁上冒出水珠来。

女同学纷纷到家政室去熨干校服裙。

解语抬起头,将来,无论遭遇到什么事,她都会想起上学这段温馨的日子。

新任校长开明大方,与同学们没有距离,但也不亲热,她喜欢她的工作,可是却没有把学生当子女,不卑不亢,令人十分舒服。

最坏的仿佛已经过去,抑或,根本还没有来?

天天下牛筋那样粗白哗哗的大雨。

不语说:“谢谢天,外景已经全部完成。”

“算顺利吧?”

“不能再好,全体工作人员连伤风感冒都无,吹淡风,亦无人轧戏,从从容容做,众人有商有量。”

“收得回来吗?”

“卖得七七八八了。”

“真是奇迹。”

“这也是我最后一部戏。”

解语听了,竖起大拇指,“在赌场中,赢的人不是拿到好牌的人,而是知道几时离开牌桌的人。”

不语颓然,“还是纯做演员简单得多。”

“那还不如退下来好。”

“三十岁就退休,以后干什么?”

“终于承认有三十岁了。”

不语也笑,“糟,一时不察,被你计算。”

“抛头露面那么些日子,你不累?”

不语沉默。

“不如带我与外婆移民。”

“听你那口气,像煞说走就走。”

“不都是那样走的吗?”

“我留恋这里的音乐,多热闹同刺激。”

解语不再多说。

不语打一个呵欠,颓然栽倒床上。

有人按铃,是花店送花来,解语将花放在茶几上。

外婆出来看到,“啊,是栀子花。”

香气扑鼻。

“以前方先生老送栀子花给不语。”

解语看花篮上结的名字,“不就是老方送来。”

“咦?”外婆倒有一丝欢喜,“难道他回心转意了吗?”

这便是老式妇女的想法,解语嗤一声笑,能够叫一个人回心转意始终是功力的表示。。

老板回心转意,男伴回心转意,甚至是一个家务助理回心转意,都值得安慰。

外婆试探地问:“解语,她还会收录他吗?”

解语握着外婆的手,“我不认为她会。”

外婆无奈地叹口气。

“这是好事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可是,你看她圈内朋友,漂亮的似舞男,丑的似地痞。”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咬文嚼字端的有趣。

“唉,管不到那么多。”外婆走开。

电话接着来了。

“花收到没有?”

“谢谢你。”

“不语有何表示?”

“她午睡未醒。”


“啊,”十分失望,又问,“你觉得成数如何?”

“何种成数?股票上落抑或外币强弱?”

“我俩复合的成数。”

解语不出声。

“给我一个预测。”

“零。”

“不至于吧?”

“方先生,凡事过去了算数,努力向前看,何必走回头路。”

方玉堂在那边沉哦。

“方先生,你想想,我说得有无道理。”

“可是——”

“彼此已经在对方身上用了十年,这真是最可贵的奉献,不必画蛇添足了。”

“解语你口气似个老太太。”

解语索性这样说:“让它告一个段落吧,大家只有好。”

方玉堂挂断电话。

半晌不语起来,匆匆更衣化妆。

“赶到什么地方去?”

“招待记者,你要不要来?”

解语双手乱摇,吓得退两步。

不语伸手过去抚她的头发,温柔地说:“你看你,出不得场面。”

索索鼻子,“什么香?”看到花篮,“谁摆这个白花?呸呸呸,扔出去,同外婆,卖花要买红掌,或是红玫瑰。”

司机上来按铃,不语抢过手袋,小跑步那样走出去,嘭一声关上门。

解语并没有把花丢掉,她把面孔埋进花丛,深深嗅那香气。

能够忘记,真是天下至大福气。

所以不语要故意忙得七零八落,转身工夫也无,以免有时间保留残余记忆。

第二天,摊开报纸娱乐版,看到招待会记录。

“花不语秋季将开拍侦探推理片,剧本正在筹备中。”

最后一部之后永远还有最后一部。

解语苦笑。

外婆问:“欲罢不能?”’

“不,招待记者,找个话题吧了。”

外婆狐疑,“讲过话要算数的吧。”

解语抬起头,“戏行不必,这是做戏的人特权,要是讲的话都得算数,那还怎么演戏。”

外婆叹口气说:“历年来我见过不少上门来借贷的行家。”

蹑手蹑脚在门外等,由外婆在门缝中塞钞票出去打发掉。

从前,也都是独挡一面的人物。

“某大导演落魄,连一部二手日本车都要被车行当街拖走。”

解语打一个寒颤,“真恐怖。”

“我是希望不语早日收手啦。”

“我会同她说。”

“我怕她骂你。”

解语微笑,“给姐姐骂几句,不妨。”

外婆欲语还休。

解语怕外婆同她说起身世,连忙顾左右而言他。

“电话找你。”

解语以为是同学来问功课,连忙走进房间。

对方声音是陌生的。

“解语,冒昧了。”

解语立刻知道他是谁。紧张得手心冒汗,“不要紧,杏先生,我有空。”

他笑了,“你好记性。”

解语坐下来,“杏先生找我有事?”

“没有特别事故,只是想问,你可愿意与我见一次面。”

    第5章

解语鼓起勇气,“请把时间地点告诉我。”

“恐怕要你乘一程飞机。”

“啊,那我得先向学校告假。”

对方十分意外,“你还在读书?”

中间人应当给他详尽资料,方玉堂失职。

解语赔笑。

“一个长周末已经足够。”

“知道。”

“我差人把飞机票送上来。”

解语答允。

“再见解语。”

向外婆告假比向学校告假困难得多。

她只是说要去露营。

外婆也不是笨人,“你一向不喜那一套。”

“好同学诚心邀请。”

“你几时有好同学?”

解语苍凉地微笑,“最近有了,姐姐出那样正面的风头,她所监制的影片到国际参展,而我,我又考全校第一。”

外婆叹口气,“多现实。”

幸亏是,否则,成功还有什么意思?

“去三天即返。”

“你自己当心。”

解语感喟:“我比姐姐命好,她像我这样大,早已出任女主角。”

真是,导演一声令下,生张熟李,立刻得拥着接吻爱抚,说哭就哭,要笑就笑,非人生涯。

她收拾几件简单的行李。

三天之后,有人送飞机票上来。

目的地是马来西亚的吉隆坡。

那么近,解语不禁放下心来。

星期五下午,她出发去乘飞机。

坐在头等舱里,解语独自沉思。

手提行李内还有下星期要测验的笔记本子。

多么奇异的旅程。

没有人知道她要到什么地方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要去见什么人,可是解语遵守她的诺言,冒险上路。

下了飞机出海关,看到有人持牌子在等,上面写花解语三字。

解语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像一种香水。

那人是一个司机,看到解语,十分愉快,“花小姐,请随我来。”

“请问,我们往何处?”

“转往乔治镇,花小姐。”

“那是什么地方?”

司机微笑,像是有备而来,取出地图,“花小姐,那是马六甲海峡上的一个岛屿。”

解语问:“需时多久?”

“乘小型飞机约四十分钟。”

“它是一个美丽的岛屿吗?”

“花小姐,它的美丽已不是什么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