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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金环,你在哪儿呢?

三个泥人都精疲力尽地躺在地面上,喘息着,以待恢复体力。一头小动物,象鹿一类毛耸耸的小动物,从一棵大树后伸出头来,紧盯着他们。大概是陌生,或是害怕,愣了一刻然后匆匆走开了。

阳光透过大树厚厚实实半枯半绿的树叶洒落下来,虽然很淡很淡,但总是阳光,总是生命之源。叶寒士不由感谢大自然的恩赐。若没有这片沼泽,若没有亲身经历过跋涉沼泽的艰难,就不会仰躺着感到阳光的可爱,就不会感到一草一木的无比亲切和体会到活着的无比可贵。

苗王金蠹鱼第一个站起身来。他感到周身有说不出的舒服和轻松,难道就躺了这一刻体力便能迅速恢复了?并且还有更上一层楼的感觉?他自言自语着:“这莽林还真稀奇古怪。”

叶寒士也站了起来,他双手拢在嘴前大声喊着:“金环——”

“环儿——”

“姐姐一一”

金蠹鱼和毒气儿也扯直了嗓门喊着。然而他们的声音象晨雾被阳光蒸发下净一般,大莽林很快吸收了他们声嘶力竭的叫喊,连一声回音也不给。

三人在莽林中走着,喊着。到处是坑坑洼洼,到处是绿色苔藓和枯枝藤蔓。走累了,三人就围坐在大树下吃着带来的肉食和酒。毒气儿虽是个漂亮的姑娘,酒量却特别好。“—品香”浓烈的白酒,她居然能当茶水喝。她后来终于成为—位名震武林的醉毒仙子,这善酒便是基础。不过此刻她喝酒不是为练武。而是为了驱除莽林中的寒冷和阴湿。她现在已经在惧怕黑夜。莽林中的黑夜会如何可怕啊。

走着喊着,叶寒士突然惊叫起来:“快看。那儿是一幢房子吗?”

走近些,再走近些,终于看清了两棵古槐之间静静耸立着尸幢木板搭建的小木屋。木屋不大,至多二丈长,一丈阔。但是门窗俱全,还有木板壁上挂着的大张大张的兽皮。叶寒士第一个冲近木屋,刚想抬手推门,只听屋里传出了阴侧侧的冷喝:“大胆!你竟敢私入我的禁地,难道不怕尸掌搜魂、拘指炼魄不成?”

叶寒士一怔,不由得垂臂不动,恭恭敬敬地说着好话:“屋里的老人家,在下乾坤袖叶寒士只因来此莽林寻找一位好友,以至误入前辈禁地,还望前辈多多见谅。”

“寻找好友?你的好友是何人?”屋中阴侧恻声音继续在问。

“乃在下救命恩人苗女金环。”

“这里没有你找的人。看在你年轻无知的份上,饶你这一回,去吧。”屋中人口气似乎好转了些。

叶寒士暗忖,这茫茫丛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说上话的莽林主人,岂能被他如此容易就打发掉了。所以他又连连躬身施礼,道:“前辈可否容在下再说几句?”

“说。”

“几日前是否有一漂亮的异族姑娘来此?”

“没看见!”

“前辈可知这莽林之中还有谁住在此?”

“就我—人。我就是这百里莽林的主人。”

“那前辈是否能让在下进屋一叙?”

“你莫不是不相信我的话?”

“这……”

“小子大胆,我数到三,你若仍然站在木屋前,定叫你尝尝拘魂掌的滋味!”

叶寒士想了想。说:“在下若没见到前辈一面,是不会走的,别说数列三,就是数到一百也是一样。”

“嘿嘿,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你自己想死,老娘就成全你吧。”

屋中人似乎即刻就要出手。乾坤袖叶寒士功贯百穴,严阵以待。不过,等了许久不见屋中有任何动静,唯有悉悉啐啐的低声的争吵声。苗王金蠹鱼和毒气儿也到了屋前,叶寒士将所遇一一叙说了一遍。连金蠹鱼也猜不透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叶寒士凝神细听着屋中的争吵,实在听不清对话的内容,曾至连谁对谁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可是,有一人听出来了,随着屋中争吵的内容,她时尔粉颊泛白,时尔欣熨燃眉,那份紧张悬空之心似乎一忽儿被抛上九霄,—忽儿又被摔落深渊。她正是毒气儿。她突然高声喊道:“姐姐,我是毒气儿。我和父亲、叶姐夫一起来找你了。你别听那老婆子的话,她不让你出来,你就偏偏出来!难道有我们在,你还怕她不成?”

毒气儿的一席话,顿使小木屋中鸦雀无声,屋中人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一般。

金蠹鱼不解地问:“气儿,你在喊什么,是你姐姐真在屋中么?”

毒气儿说:“父亲,姐姐真在屋中和一个老妇人争吵。姐姐要出屋,老妇人就是不愿。

说什么不能违背一年之约,说什么外面之人找金环准没好心肠。”

金蠹鱼疑道:“气儿,屋中之声你能听得明白?”

毒气儿答:“孩儿每逢吃多了酒,眼睛看得更远更明,耳朵也变得特别灵敏。屋中二人的争吵我当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你姐姐在说什么?”

“姐姐求老妇人,苦苦地哀求她,让她去屋外见见叶大哥,可是怪死的老妇人就是不愿。”

“腿长在自己身上,就不能……”说到这儿,金蠹鱼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峰来来回回在木屋前踱来踱去,还自言白语着:“屋中究竟是什么怪人?金环若不是受制于她,怎能不敢出屋呢?他越想越气,突然冲着木屋大声吼叫:“环儿,休用害怕,老父在此迎候吾儿,你就大胆走出屋来!若制约于你的贼妇胆敢动你一根毫毛,老夫誓将她挫骨扬灰!”

吼叫了一阵,木屋中仍然没有动静。金蠹鱼乃苗族之王,何曾受过如此冷落。他双目喷火,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跨前三步,猛地扬掌朝木屋屋顶挥去。就听“轰隆隆”一阵乱响,木檐草结满天飞舞,木屋顶已全然掀去。

突然,一条人影飞撞而至!这种速度快得不容人眨眼,同时一片掌影已凌空罩下。

金蠹鱼拗肩扭腰,人一倏斜,五指成剑,横削扑来的魅影。左掌挟开山裂碑威力拍出。

劲气涌荡四溢,一丈之内顿时罡气暴卷。

魅影在空中急泻而落,似乎并不在意指剑掌力,身如怒矢般射入罡风圈中。不停地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简直看不见人影,只是—股旋转的风。

苗王金蠹鱼越打越是心惊。他自忖苗疆荒木神掌自己已习至第九层境界,别说在苗疆手下无敌,而且数番进入中原,并无一人在荒木神掌下讨得便宜。不想今日钉头碰到了钉头,在这茫茫莽林之中居然隐伏着如此高手!数招下来,不但不能查明对方的武功来历,连人影也看不清。只是感到随着魅影的急促转动,无数的掌影忽浓忽淡、忽明忽暗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压来。无奈之中,金蠹鱼已全力而为。他大吼如雷,双掌一阴一阳,一上一下虚拍急推,利刃般的罡风将自身团团围住,并不时袭向那永不停息转动的魅影。

一时之间,场中两人已快对快攻守了一百余招,似乎是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只是这场惊心动魄的激斗看得乾坤袖和毒气儿目瞪口呆,作声不得!眩目的光弧,劲厉的罡气,猝然爆闪的掌影爪影使二小眼花缭乱,真有点分不明场中谁是金蠹鱼,谁是从木屋中飞出的魅影。

毒气儿急得在一旁拉着叶寒士的衣袖嚷嚷:“姐夫,你还不上前去帮我义父一臂之力?”

叶寒上也急。但是自幼受的正规白道侠义训导,又不能用围攻的方法对付一个妇人。他很想替下苗王,可是自忖自己不是鬼魅之影的敌手。此刻见毒气儿催促,便道:“小妹,不如你在此替金前辈助阵,我进木屋前解救你义姐。”

“好计!姐夫你就快去吧。”

叶寒士刚想举步,忽听到场中“轰”地震响,两条人影倏然分开。苗王金蠹鱼踉跄着朝后撞出,叶寒士赶紧双手扶住。只见金蠹鱼浑身汗水,精疲力竭,气虚神浮,脸色纸一般灰白,嘴角还隐隐渗出一丝血迹。一眼便知已被对方震伤了内腑。叶寒士忙扶金蠹鱼坐下,并说:“金前辈快运功疗伤,小侄去挡住妖妇!”言罢,双足一点,人已挡在苗王面前。

面前是个令人毛发悚然的人,一身破烂的布衫,细看居然是苗女金环的穿戴。污浊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一双瘦骨棱棱的手掌正举在胸前。靠嘴的几缕长发正在急促地飘动,看得出此人出受了震伤,呼吸已经不均衡了,只是程度上比金蠹鱼好一些。瘦瘦高高,僵立不动的妇人真像一具僵尸,难怪她有如此厉害的武功。

叶寒士沉沉地迈前两步,双袖缓缓抬起,目视对方,目中已溢满森煞之气。

“小子,你也想送死!”鬼魅在说。

“你以为打伤了苗王金蠹鱼金老前辈,在下便会认输返回?呸!今日不送出金环,小爷决不会与你罢休!”

“小子,你说什么?谁是金蠹鱼?”

“此地除了我乾坤袖叶寒士和苗女毒气儿,就剩下被你打伤的金老前辈了。难道还会有第二个金蠹鱼?”

“啊。”鬼魅惊叫了一声,浑身似受电击般发出阵阵惊颤:“他……他就是金蠹鱼?”

说着,宛如一股疾风从叶寒士身边吹过。等叶寒士返过神来,转过身,他又被突变的情景惊呆了,只见鬼魅正盘膝端坐在苗王金蠹鱼身后。双掌抵住苗王的命门大穴,似乎是在为苗王金蠹鱼运功疗伤。

这……简直是天下奇闻了。刚才还拼命撕杀的敌人,现在居然成了不惜以本身真元为对方舒筋活血,走脉行穴的至友,这叫人如何理解?叶寒士不理解,毒气儿也不理解,不理解就只能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