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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她抬腕轻触热烘烘的秀颊,再碰碰鬓发,红丽的霞霓调匀了满面的玉白基调,渐渐加深,直到整个人艳化成一朵娇媚的春蕊。“嗯……我……这个……谢谢。”

那抹又赧又涩、又想持回端庄形象的姿态,看在阳德眼中竟有无比的吸引力。

虞晶秋的美,便在她的不自觉。

阳德偏头欣赏了好一会儿,迳自痴了。

半晌,他终于按捺不住,蓦地让她背抵著走廊的粉墙。

“干什么?”她呆怔地注视著他。

朦胧的目光望出去,虽然周围的情状并不真切,依然可分辨出他渐渐凑近的脸庞线条。

天!他──他──他该不会打算吻她吧?她的年纪都可以做他妈……不!太夸张了,应该是“姊姊”……也不对,严格说来,阳德行事比她稳健多了,性格又深沉,即使反过来做她哥哥也符合资格……不!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守候了二十六载的初吻即将“失贞”,而她尽绕著哥哥姊姊的傻问题打转,反而一点也不介意……

“我想吻你,一下下就好了……”他提出温柔的商量。

却是在她尚未回答之前,唇已主动覆上渴望已久的芳美。

他克制自己不要太深入地攫住她。缠绵的唇,往返流连著她的樱桃唇瓣,轻轻点、细细吻,密密柔柔的,以免过度突兀或亲密的举动吓著了她。

她这样拘谨惯了的女人,宛若空谷里从未亲近过人气的花苞,必须承受极度温柔的对待,才不会弄伤她脆弱粉俏的软芯,零落早凋。

一旦她甘愿敞露自己的花瓣,其中包裹的真心,从此便专属于照料她的园丁,再也不会更改。

阳德密密吻过了生涩矜持的玉颜,尽管体内奔腾的千军万马发出强烈抗议,他依然勉强自己拉开一丝丝距离。

今天到此为止,来日方长。

“我们下楼吧。”他恢复了爽朗含笑的态度。

晶秋缓缓睁开瞳眸,其中荡漾著潋滟的波光。

“啊……我……你……嗯……”又到了虚词时间。“这个……档案……基金会……马川行……”

迷离失魂的神智暂时无法组织成完整的句子,支著前额,拚命想抓回正常的语言能力。

“我明白了。”多亏了阳德居然听得懂她的东拉西扯。“东西交给我。”

他自动从手提包里拿出完备的档案夹,随口交代她稍候,迳自走向廊端最后一扇房门。也没见他敲门或怎地,房门忽尔为他拉敞一道开口。

阳德随手将档案夹交给门内的人,嘀嘀咕咕地交代几句,就带著大功告成的笑纹迈回她跟前。

“等一下,我必须向马先生解释……”

“行了,过几天他的秘书会主动和你联络。”他搀起女伴的柔荑,打算回返楼下的衣香鬓影。

“你怎么晓得?”她辛苦地半吊在他臂膀上。

“马先生亲口答应的。”

“他干嘛答应一位临时服务生的要求?”她极为不解。

“好问题……”阳德顿了顿。“因为马先生很喜欢我今晚特别为他调的鸡尾酒。”

好一杯强而有力的鸡尾酒呀!

晶秋凝视他无辜的眸心,一如以往,其中除了爽朗和自信,啥也看不出来。

也罢!她决定放弃。

猫科是所有动物中最成功的隐藏者,视维持神秘感为终生的天职,旁人再苦苦追踪下去也没用。

反正她素来相信他的能耐,既然他如此承诺,一切便已足够!接下来,就等著瞧吧!

※※※

距离电动门尚有十公尺的距离,福斯房车便已熄掉引擎,藉由推进器最后的动力,无声无息地滑进车库里。银灰色钥匙抽离启动的孔鞘,整部车子霎时臣服于啾啾山虫鸣的暗夜。

矫健的身影从驾驶座钻出来,椭圆形瞳仁炯炯透著狮豹般的审慎之色,四下环顾一周,显然相当满意自己来无声、去无息的行踪。

他举步迈向连接车库与主屋的小径。

“回来啦?”墙上郁金香造型的廊灯被主人啪地扭亮。

“老天……”夜猫子嘀嘀咕咕地埋怨。

原本打算直接摸黑上楼的,这下子被屋主大人逮到,他当然只有乖乖进客厅受审的份。

“这位大哥,失眠是老年人常见的生理现象,您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未老先衰了?”阳德趁便替自己找著一处离楼梯口较近的位置,蜷窝进去,浑然把客厅里的男女主人视若无物。

马川行的山羊胡子愠恼得差点没烧焦。

“什么“大哥”?!儿子,你这么称呼你老爹对吗?”资讯界大老摆出他足以使阎罗殿失火的悍将脸。

这一千零一号扑克表情在处置怠惰员工或偷吃步对手的时候,向来管用,不过马川行心知肚明得很,若想料理他那滑溜似泥鳅的儿子,可能有点儿困难。

从小,阳德不只面对红粉佳人有一套,应付自家老子也一样游刃有余。

每回他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态,阳德便又是挺肩膀又是拍胸脯,俨然有“天塌下来我会赐给你这个荣幸帮我扛著”的侠气!而一旦他嗔怪生闷气,狡猾儿子又懂得适时效法老莱子彩衣娱亲的精神,出尽百宝逗老爸笑成痴呆状;一旦他动了肝火,阳德典型的回应则是随著喷黑烟的情节轻重,表现出程度不一的无辜表情,然后急电他后娘赶过来援充救火队。

论起儿子的种种劣迹,马川行自认还能消化完毕,最救他受不了的,是儿子的“皮”!

阳德之“皮”,连制作皮影戏用的水牛皮也韧他不过。举凡任何事,他皆能以一“皮”应万变。

“爹爹,孩儿真的累了,明天学校还有课呢!”他又开始皮了。

“少来这一套。”马川行挑中儿子对面的双人沙发,搀老婆就定位,大有准备长期抗战的态势。“今晚你送回家的女人是谁?”

“你好歹拿出一点问话的技巧,否则儿子又要撤退回私租的公寓,三个月不回家了。”马夫人白了老公一眼,言语中真正谴责的对象却是宝贝继子。

“对嘛!”阳德假装没听懂,立时与后母娘娘站在同一阵线。

“不过,既然你爹发话了,你就照实回答吧!”眼看激将法收不到功效,马夫人只好明著出招。

“说!”马川行的狠笑像煞月圆时分的狼人。

阳德素来秉持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座右铭。“没什么,她在我服务的学校担任讲师。爸,我今晚交给你的基金会资料别忘了翻一翻,人家只想邀请你参加他们举办的劝募活动,顺便捐点小钱而已。”

为了博取美人心,他不得不亏欠老爸一笔。

“请问你口中的“小钱”究竟有多微薄?”

“不多!千万不要太多,我可不希望咱们家给人财大气粗的暴发户印象。”他抢在前头警告。“捐个百儿八十万就够了。”

百儿八十万还叫小钱?马川行为之气结。

“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原因,为什么我应该砸钱给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杂牌基金会?”一家之主不愧为成功的经营者。

“因为那个杂牌基金会的代理负责人恰好让你儿子迷恋得不得了,你若希望将来马家顺利生出一名长孙,回过头来继承堂堂的本家大姓,最好乖乖把钱捐了,其他的,我也不和你为难。”他宽宏大量地挥挥手。

“什么?”

“讲真的?”

夫妻俩同时傻了眼惊叫,叫声中包含的情绪却略有出入。

“你终于撞见看上眼的对象啦?”马夫人脑中瞬时编造出自己穿著高雅旗袍,亭站在婚礼讲台上,发表主婚人感言的美好景象。

“别开玩笑了,那婆娘衰老得足以当你妈!”马川行只差没吐血,虽然他对基金会负责人的印象不深刻,但是对方梳理著姑婆髻、身罩深灰色道姑袍的外表仍然残存在他的记忆中。

“老爸,讲话客气点!”阳德的口吻蓦然添加生冷刚硬的气息。“人家喜欢复古而保守的打扮,正好符合目前的潮流趋势,实际芳龄可只二十有六,配你儿子我刚刚好。”

“她那副模样不叫“复古”,应该形容为“过时”!”马川行的老脸涨成暗红。“你高中时代泡上的见习修女都比她高明两百五十倍。”

“是吗?”两排长而翘的睫毛掩住他如剑的锐芒。

马夫人暗叫不妙。虽然这个儿子是从马川行的染色体分生出来的,归究根源,却是由她一手调教长大,她比丈夫更了解儿子。

“亲爱的……”

“我早八百年就劝告过你,另外找份正当的工作为上,少给我赖在大学里混日子。凭你的资历,即使出马开课升任讲师也没问题,结果呢?你偏偏喜欢耗上那个劳啥子助教的小名头,还有事没事地看上一些阿里不答的老道姑。你自己想想看,如果把干助教的时间用来成立一间律师事务所,现在怕不已经扬名海内外了。”马川行噼哩啪啦地先吼个过瘾再说。

“是吗?你这么以为吗?”阳德缓缓地从休闲椅上挺直身子。

喔哦!马夫人彷佛听到十级台风的警报声掀翻了屋瓦。

阳德不站起来还好,只要他两腿一触及地球表面,即代表正式备战状态。这小子擅长以保护色干扰对手视听,比夜猫子更精锐灵敏,无论文攻、武伐,都算一等一高手,往往敌人稍一失神,再回过头来便发现自己一败涂地了。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有什么要紧事下回再聊吧!”她当下介入战局。“儿子,你明天一大早还得赶回学校呢!快快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