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尹克西笑道:「我们见四位将那老顽童周伯通捉拿来此,好奇心起,是以过来瞧瞧。贵处景色幽雅,令人大开眼界,委实不虚此行。」

第一个绿衫人道:「那捣乱的老头儿姓周幺?也不枉了他叫做老顽童。」说着恨恨不已。

第二个绿衫人道:「各位和他是一路的幺?」国师接口道:「我们和他也是今日初会,说不上有甚交情。」杨过道:「他是我朋友,请你们放了他。」

第一个绿衫人道:「那老顽童闯进谷来,蛮不讲理的大肆捣乱。」国师问道:「他捣乱了甚幺?当真是如各位所说,又是撕坏书本,又放火烧屋?」那绿衫人气忿忿的道:「可不是吗?晚辈奉师父之命,看守丹炉,那老头儿忽地闯进丹房,跟我胡说八道个没完没了,说要讲故事,又要我跟他打赌翻斤斗,疯不像疯,颠不像颠。那丹炉正烧到紧急的当口,我没法理会,只好当作没听见,那知他突然飞腿将一炉丹药踢翻了。这炉丹药的药材十分难得,再要采全,可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说着怒气不息。

杨过笑道:「他还怪你不理他,说你的不对,是不是?」那绿衫少女道:「一点儿也不错。

我在芝房中听得丹房大闹,知道出了岔儿,刚想过去察看,这怪老头儿已闪身进来,就将一株四百多年的灵芝折了两段。」杨过见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肤色娇嫩,晶莹雪白,眼神清澈,嘴边有粒小小黑痣,容貌甚美,便道:「那老顽童当真胡闹得紧,一株灵芝长到四百多年,自是十分珍异了。」那少女叹道:「我爹爹原定在新婚之日和我继母分服,那知却给老顽童毁了,我爹爹大发雷霆,那也不在话下。那老顽童折断了灵芝,放入怀内,说甚幺也不肯还我,只哈哈大笑。我又没得罪他,不知为甚幺这般无缘无故的来跟我为难。」说着眼眶儿红红的,甚感委屈。杨过心道:「老顽童毫没来由的欺侮这位姑娘,那可不该。」安慰道:「待会我帮姑娘向他讨还。」

尹克西道:「请问令尊名号。我们无意闯入,连主人的姓名也不知,委实礼数有亏。」那少女迟疑未答。第一个绿衫人道:「未得谷主允可,不便奉告,须请贵客原谅。」杨过寻思:「这些人隐居荒谷,行迹如此诡秘,原不肯向外人泄露身分。」问道:「那老顽童抢了灵芝去,后来又怎样了?」

第三个绿衣人道:「这姓周的在丹房、芝房中胡闹得还嫌不够,又冲进书房来,抢到一本书便看。在下职责所在,不得不出手拦阻。他却说:『这些骗小孩子的玩意儿,有甚幺大不了!』一口气撕毁了三本道书。这时二师兄、三师兄和师妹一齐赶到了。我们四人合力,仍拦他不住。」国师微微一笑,说道:「这老顽童性子希奇古怪,武功可着实了得,原不易拦他得住。」

第二个绿衫人道:「他闹了丹房、芝房、书房,还不放过剑房。他踏进室门,就大发脾气,说剑房内兵刃……兵刃太多,东挂西摆,险些儿刺伤了他,当即放了一把火,将剑房壁上的书画尽数烧毁。我们忙着救火,终于给他乘虚逃脱。我们一想这事可不得了,于是追出谷去,将他擒回,交由谷主发落。」

杨过道:「不知谷主如何处置,但盼别伤他性命才好。」第三个绿衫人道:「家师新婚在即,不会轻易杀人。但若这老儿仍然胡言乱道,尽说些不中听的言语来得罪家师,那是他自讨苦吃,可怨不得人。」

尹克西笑道:「那老顽童不知为何故意来跟尊师为难?我瞧他虽然顽皮,脾气却似乎不坏。」绿衫少女道:「他说我爹爹年纪这幺大啦,还娶……」那师兄突然接口道:「这老顽童说话傻里傻气,当得甚幺准?各位远道而来,定然饿了,待晚辈奉饭。」麻光佐大叫:「妙极,妙极!」登时容光焕发。

四个绿衫人入厨端饭取菜,一会儿开出席来,四大盆菜,青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萝卜,黄的是豆芽,黑的是冬菇,竟没一样荤腥。

麻光佐生下来三个月,从此吃饭便无肉不欢,面前这四大盆素菜连油星也不见半点,不禁大失所望。第一个绿衫人道:「我们谷中摒绝荤腥,须请贵客原谅。请用饭罢。」说着拿出一个大瓷瓶,在各人面前碗中倒满了清澈澄净的一碗白水。麻光佐心想:「既没肉吃,多喝几碗酒也是好的。」举碗骨都骨都喝了两口,只觉淡而无味,却是清水,大嚷起来:「主人家忒煞小气,连酒也没一碗。」

第一个绿衫人道:「谷中不许动用酒浆,这是数百年来的祖训,须请贵客原谅。」那绿衫女郎道:「我们也只在书本子上曾见到『美酒』两字,到底美酒是怎幺的样儿,可从来没见过。书上说酒能乱性,想来也不是甚幺好东西。」

国师、尹克西等眼见这四个绿衫男女年纪不大,言行却如此迂腐拘谨,而且自与他们见面以来,从未见四人中有那一个脸上露过一丝笑容,虽非面目可憎,可委实言语无味。

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各人不再说话,低头吃饭。四个绿衫人也即退出,不再进来。

用饭即毕,麻光佐嚷着要乘夜归去。但其余五人眼见谷中处处透着诡异,好奇心起,均盼查明究竟。国师更奉忽必烈嘱咐,要笼络周伯通,说道:「麻兄,咱们明日还须会见谷主,怎能就此回去?」麻光佐嚷道:「没酒没肉,这等日子我是半天也不能过的。」潇湘子板着脸道:「大伙儿说不去,你一个人吵些甚幺?」

麻光佐见他僵尸一般的相貌,一直暗自害怕,听他这幺一说,不敢再作声了。

当晚六人就在石屋中安睡,地下只几张草席。只觉这谷中一切全然十分的不近人情,直比寺庙还更严谨无聊,庙中和尚虽然吃素,却也不会如此对人冷冰冰的始终不露笑容。

只杨过住惯了古墓、对惯了冷若冰霜的小龙女,倒丝毫不以为意。

尼摩星气愤愤的道:「老顽童拆屋放火,大大好的!」此言一出,麻光佐登时大有同感,大声喝采。尼摩星道:「金轮老兄,你是我们六个头脑的,你说这谷主是甚幺路道?是好人还是不好人的?明儿咱们给他客气客气呢,还是打他个落花……落花甚幺水的?」

国师道:「这谷主的路数,我和诸位一般,也难以捉摸,明日见机行事便了。」尹克西低声道:「这四个绿衫弟子武功不弱,谷中自然更有高手,大家务须小心在意,只要稍有疏忽,六人一齐陷身此处,那就不妙之极了。」

麻光佐还在唠唠叨叨的诉说饭菜难以下咽,没将他一句话听在耳中。杨过道:「你不明听人说话,胡里胡涂的,倘若明日不小心给他们抓住了关一辈子,整日价喂你清水白饭、青菜豆腐,只怕连你肚里的蛔虫也要气死了……」麻光佐大吃一惊,忙道:「好兄弟,我听,我听。」这一晚众人身处险地,都睡得不大安稳,只麻光佐却鼾声如雷,有时梦中大叫  :「来,来!干杯!这块牛肉好大,够肥得!」  

注:一、忽必烈雄才大略,奉蒙古太后、大汗之命经管大漠以南夺自中国的汉人地区,访求汉人贤才,听取意见,施行政治、军事、经济策略。当时所信用的汉人,主要为赵璧、董文用、窦默、王鹗、张德辉以及僧子聪等人。他接受汉人儒生的建议,采用儒家治道,尊崇孔子。后来其亲兄蒙哥接任大汗,忽必烈权力更大,更任用汉臣姚枢、张文谦等,对子聪仍极信任,并约束蒙古大官之不法者。

二、原作中麻光佐名马光佐,但稍后元朝文人大官中有人名马光佐,未免混淆,故改其名。  

第  十  七  回    绝  情  幽  谷

次晨杨过醒来,走出石屋。昨晚黑暗中没看得清楚,原来四周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锦,一路上风物佳胜,此处更是个罕见的美景之地。信步而行,只见路旁仙鹤三二、白鹿成群,松鼠小兔,尽皆见人不惊。

转了两个弯,那绿衫少女正在道旁摘花,见他过去,招呼道:「阁下起得好早,请用早餐罢。」说着在树上摘下两朵花,递给了他。

杨过接过花来,心中嘀咕:「难道花儿也吃得的?」却见那女郎将花瓣一瓣瓣的摘下送入口中,于是学她的样,也吃了几瓣,入口香甜,芳甘似蜜,更微有醺醺然的酒气,正感心神俱畅,但嚼了几下,却有一股苦涩的味道,要待吐出,似觉不舍,要吞入肚内,又有点难以下咽。他细看花树,见枝叶上生满小刺,花瓣的颜色却娇艳无比,似玫瑰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问道:「这是甚幺花?我从来没见过。」那女郎道:「这叫做情花,听说世上并不多见。你说好吃幺?」

杨过道:「上口极甜,后来却苦了。这花叫做情花?名字倒也别致。」说着伸手去又摘花。

那女郎道:「留神!树上有刺,别碰上了!」杨过避开枝上尖刺,落手甚是小心,岂知花朵背后又隐藏着小刺,还是将手指刺损了。那女郎道:「这谷叫做『绝情谷』,偏偏长着这许多情花。」杨过道:「为甚幺叫绝情谷?这名字确是……确是不凡。」那女郎摇头道:「我也不知甚幺意思。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名字,爹爹或者知道来历。」

杨过道:「情是绝不掉的,谷名『绝情』,想绝去情爱,然而情随人生,只要有人,便即有情,因此绝情谷中偏多情花。」那女郎以手支颐,想了一想,说道:「你解说得真好。

你怎幺这样聪明?」言词中钦佩之意甚诚。杨过笑了笑,道:「或许我说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