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清净散人孙不二成名虽早,武功远不及两人。小龙女则年纪幼小,霍都王子终南山古墓败归,小龙女始为人知,大胜关一战,更名扬天下,但毕竟为时未久。黄李二人一个是东邪黄药师娇女、大侠郭靖之妻、身任丐帮帮主二十余年;另一个以拂尘、银针、赤练神掌三绝技名满天下,江湖上闻而丧胆。此时两人初次见面,细看对方,均各自惊奇:「原来她竟是如此的一个美貌女子!」心下都严加提防,对方既享大名,必有真实本领。

黄蓉笑道:「道长之名,小妹一向久仰的了。道长说话如何这般客气?」李莫愁道:「郭夫人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前任帮主,武林中群伦之首,小妹当真相见恨晚。」两人说了好些客套话。

黄蓉笑道:「道长怀抱的这个婴儿,可爱得很啊,却不知是谁家孩儿?」李莫愁道:「说来惭愧,郭夫人可莫见笑。」黄蓉道:「不敢。」心想眼下说到正题了,一说翻便得动手,心中筹思方案,如何在动手之前先将女儿抢过,却听李莫愁道:「也是我古墓派师门不幸,小妹无德,不能教诲师妹,这孩儿是我龙师妹的私生女儿。」

黄蓉心下大奇:「龙姑娘没怀孕,怎会有私生女儿?这明明是我女儿,她当面谎言欺诈,是何用意?」她可不知李莫愁实非有心欺骗,只道这女孩真是杨过和小龙女所生。李莫愁心恨师父偏心,将古墓派的秘籍《玉女心经》单传于小师妹,这时黄蓉问及,便乘机败坏师妹的名声。黄蓉道:「龙姑娘看来贞淑端庄,原来有这等事,倒真令人想不到了。

却不知这孩儿的父亲是谁?」

李莫愁道:「这孩儿的父亲幺?说起来更加气人,却是我师妹的徒儿杨过。」

黄蓉虽善于装假作伪,这时却也忍不住满脸红晕,心下大怒,暗道:「你把我女儿说成是龙姑娘私生,那也罢了,但说她父亲乃是杨过,岂非当面辱我?」但这怒色只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平静如常,说道:「胡闹,胡闹,太不成话了。可是这女孩儿却真讨人欢喜,李道长,给我抱抱。」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苹果,举在孩子面前,口中啜啜作声,逗那女孩,说道:「乖孩儿,你的脸蛋儿可不像这苹果幺?」

李莫愁自夺得郭襄后一直隐居深山,弄儿为乐,每日买了猪牛羊肉喂饲母豹,再挤了豹乳喂饲婴儿。她一生作恶多端,却也不是天性歹毒,不过情场失意后愤世嫉俗,由恼恨伤痛而乖僻,更自乖僻而狠戾残暴。郭襄娇美可爱,竟打动了她天生的母性,有时中夜自思,即使小龙女用《玉女心经》来换,也未必肯把郭襄交还。这时见黄蓉要抱孩儿,便如做母亲的听到旁人称赞自己孩儿一般,颇以为喜,笑吟吟的递了过去。

黄蓉双手刚要碰到郭襄的襁褓,脸上忍不住流露出爱怜备至的神色,这慈母之情,说甚幺也难以掩饰。她对这幼女日夜思想,只恐她已死于非命,这时得能亲手抱在怀中,如何不大喜若狂?

李莫愁斗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一动:「她如只是喜爱小儿,随手抱她一抱,何必如此心神震荡?此中定然有诈。」猛地里双臂回收,右足点动,已向后跃。她双足落地,正要喝问,只见黄蓉已如影随形般窜来。李莫愁提起放在地下的麻袋,随手一抖,袋中二十斤白米和一斤盐齐向黄蓉劈面打去。

黄蓉纵身跃起,白米和盐粒尽数从脚底飞过。李莫愁乘机又已纵后丈许,抽了拂尘在手,笑吟吟的道:「郭夫人,你要助杨过抢这孩儿幺?」黄着在这一窜一跃之间,已想到对方既已起疑,势难智取,只有用力强夺,当下也笑嘻嘻的道:「我不过见孩儿可爱,想要抱抱。你如此见外,未免太瞧人不起了。」李莫愁道:「郭大侠夫妇威名震于江湖,小妹一直钦佩得紧,今日得见施展身手,果然名下无虚。小妹此刻有事,便此拜别。」她生怕郭靖便在左近,胆先怯了,交代了这几句话,转身便走。

黄蓉纵跃上前,身在半空,已抽竹棒在手。丐帮世传的打狗棒她已传给鲁有脚,现下随身所携的这条竹棒虽不如打狗棒坚韧,长短轻重却一般无异,只是色作淡黄,以示与打狗棒有别。她不待身子落地,竹棒已使「缠」字诀掠到了李莫愁背后。

李莫愁心想我和你无怨无仇,今日初次见面,我说话客客气气,有甚得罪你处,何以毫没来由的便出兵刃打人?拂尘后挥,挡开竹棒,还了一招。黄蓉的棒法快速无伦,六七招一过,李莫愁已感招架为难。她本身武功比之黄蓉原已稍逊,何况手抱孩儿,更加转动不灵。黄蓉绕着她东转西挡,竹棒抖动,  顷刻间李莫愁已处下风。  又拆数招,李莫愁见她竹棒始终离开孩儿远远的,知她有所避忌,心想:「每次与人相斗,倒是抱着孩儿的占了便宜。」笑道:「郭夫人,你要考较小妹功夫,山高水长,尽有相见之日,何必定要今日过招?任谁一个失手,岂不伤了这可爱的孩儿?」

黄蓉心想:「她是当真不知这是我的女儿,还是装假?可须得先试她出来。」说道:「为了这孩儿,我已让了你十多招,你再不放下孩儿,我可不顾她死活了!」说着举棒向她右腿点去。李莫愁挥拂尘一挡,黄蓉竹棒不待与拂尘相交,已然挑起,蓦地戮向她左胸。

这一戳又快又妙,棒端所指,正是郭襄小小身子。

这一棒倘若戳中了,连李莫愁也须受伤,郭襄受了更非立时丧命不可。黄蓉在这棒上控纵自如,棒端疾送,已点到了郭襄的襁褓,这一下看似险到了极处,但打狗棒法在她手下使将出来,自是轻重远近,不失分毫。李莫愁那知就里,眼见危急,忙向右闪避,自身不免就此露了破绽,啪的一下,左胫骨已给竹棒扫中,险些绊倒,向旁连跨两步,这才站定。她挥拂尘护住身前,转过头来,怒道:「郭夫人你枉有侠名,却对这小小婴儿也施辣手,岂不可耻?」

黄蓉见她这番恼怒并非佯装,心下大喜,暗想:「你出力保护我的女儿,我偏要棒打亲女,吓你一跳。」微微一笑,说道:「道长既说这孩儿来历不明,留在世上作甚?」说着举棒疾攻,数招一过,郭襄又遇危险。她身在李莫愁怀中,颠簸起伏,甚不舒服,突然放声大哭。黄蓉暗叫:「乖女莫惊!我要救你,只得如此。」她虽心中怜惜,出手却越来越凌厉,若非李莫愁奋力抗御,看来招招都能制郭襄的死命。李莫愁急退数步,举拂尘护在郭襄身前,叫道:「郭夫人,你到底要怎地?」

黄蓉笑道:「当今女流英杰,武林中只称李道长和小妹二人。此刻有缘相逢,何不一分高下?」她这几棒毒打郭襄,已将李莫愁激得怒气勃发,心想:「你丈夫若来,我还忌他三分,凭你也不过是个女子,难道我便真怕了你?」哼了一声,道:「郭夫人有意赐教,正是求之不得。」黄蓉道:「你怀抱婴儿,我胜之不武,还是将她掷下,咱俩凭真功夫过招玩玩。」

李莫愁心想抱着婴儿决计非她敌手,施发毒针时也诸多顾忌,心道:「江湖上多称郭靖夫妇仁义过人,但瞧她对一个婴儿也如此残忍,可见传闻言过其实。」游目四顾,见东首几株大树之间生着一片长草,颇为柔软,将郭襄抱去放在草上,轻轻拍了几下,又哄了几句,这才转身说道:「请发招罢。」

黄蓉与她拆了这十余招,知她武功比之自己也差不了多少,若此时将女儿抢在手中,她再上来缠斗,自己稍有疏虞,只怕便伤了女儿,只有先将她打死打伤,再抱回女儿,方无后患,这女子作恶多端,百死不足以蔽其辜,想到此处,心中已动杀机。

李莫愁平素下手狠辣,无所不用其极,以己之心度人,见黄蓉眼角不断的向婴儿一望一瞥,心想:「她若打我不过,便会向孩儿突下毒手,分我心神。」是以站在郭襄身前,不容对方走近。

在这顷刻之间,黄蓉心中已想了七八条计策,每一计均有机可制李莫愁死命,但也均不免危及郭襄,寻思:「瞧这女魔头的神情,对我襄儿居然甚为爱惜,襄儿在她手中,纵然一时抢不回来,也无大碍,却不可冒险轻进,反使襄儿遭难。」心念一转,说道:「李道长,咱俩非片刻之间可分胜负,相斗之际若有虎狼之类出来吃了孩儿,岂不令人分心?

不如先结果了这小鬼,咱们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说着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子,放在中指上一弹,呼的一声,石子挟着破空之声急向郭襄飞去。

这一弹是她家传绝技「弹指神通」功夫,李莫愁曾见黄药师露过,知劲力不小,忙举拂尘格开,喝道:「这小孩儿碍着你甚幺事了?何以几次三番要害她性命?」

黄蓉暗暗好笑,其实这颗石子弹出去时力道虽急,她手指上却早已使了回力,李莫愁便算不救,石子一碰到郭襄的身子立时便会斜飞,决不会损伤到她丝毫,当即笑道:「你对这孩儿如此牵肚挂肠,旁人不知,还道……还道是你的……哈哈……」李莫愁怒道:「难道是我的孩……」说到这「孩」字,突然住口,脸上一红,道:「是我甚幺?」黄蓉笑道:「你是道姑,自然不能有孩儿,旁人定要说这孩儿是你的妹子了。」李莫愁哼了一声,也不以为意,却不知黄蓉连口头上也不肯吃半点亏,说郭襄是她妹子,便是说郭靖和自己是她父母,讨他一个小小便宜,谁叫她适才说杨过是郭襄之父呢?

李莫愁道:「郭夫人这便请上罢!」黄蓉道:「你挂念着孩儿,动手时不能全神贯注,我纵然胜你,也没意味,你输了还有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