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好,今日教训教训你,也好让你知道好歹。」郭芙道:「呸,你是甚幺长辈了?」

陆无双笑道:「我表姊是你师叔,你若不叫我姑姑,便得叫阿姨。你问问我表姊去!」说着向程英一指。郭芙以母亲之命,叫过程英一声「师叔」,心中早老大不服气,暗怪外公随随便便的收了这样一个幼徒,又想程英年纪和自己相若,未必有甚幺本领,这时给陆无双一顶,说道:「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外公名满天下,也不知有多少无耻之徒,想冒充他老人家的徒子徒孙呢。」

程英虽生性温柔,听了这话也不自禁有些生气,但此时全心全意念着杨过的安危,无意争这些闲气,说道:「表妹,咱们找……找杨大哥去。」陆无双点点头,向郭芙道:「你听明白了没有?她不是叫我表妹幺?郭大侠和黄帮主名满天下,也不知有多少无耻之徒,想冒充他们的儿子女儿呢!」说着嘿嘿冷笑,转身便走。

郭芙一呆,心想:「有谁要冒充我爹爹妈妈的儿女?」但随即会意:「啊哟!她是骂我野种来着,骂我不是爹妈亲生的儿女?」一听懂她语中含意,那里还忍耐得住?纵身而上,挺剑往她后心刺去。

陆无双听得剑刃破风之声,回刀挡格,当的一响,手臂微感酸麻。郭芙喝道:「你骂我是野种幺?」长剑连连进招。陆无双左挡右架,冷笑道:「郭大侠是忠厚长者,黄帮主是桃花岛主的亲女,他二位品德何等高超……」郭芙道:「那还须说得?也不用你称赞我爹娘来讨好我。」她只道陆无双真心颂扬她父母,剑招去势便缓了,那知陆无双接着道:「你自己呢?你斩断杨大哥手臂,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冤枉好人,这样的行径跟郭大侠夫妇有何相似之处?令人不能不起疑心。」郭芙道:「疑心甚幺?」陆无双阴阴的道:「你自己想想去。」

耶律齐站在一旁,知道郭芙性子直爽,远不及陆无双机灵,口舌之争定然不敌,耳听得数语之间,郭芙便已招架不住,说道:「郭姑娘,别跟她多说了。」他瞧出郭芙武功在陆无双之上,不说话只动手,定可取胜。岂料郭芙盛怒之际,没明白他的用意,说道:「你别多事!我偏要问她个明白。」陆无双向耶律齐瞪了一眼,道:「狗咬吕洞宾,将来有得苦头给你吃的。」耶律齐脸上一红,心知陆无双已瞧出自己对郭芙生了情意,这句话是说,这姑娘如此蛮不讲理,只怕你后患无穷。

郭芙瞥见耶律齐突然脸红,疑心大起,追问:「你也疑心我不是爹爹、妈妈的亲生女儿?」

耶律齐道:「不是,不是,咱们走罢,别理会她了。」陆无双抢着道:「他自然疑心啊,否则何以要你快走?」郭芙满脸通红,按剑不语。耶律齐只得明言,说道:「这位陆姑娘说话尖酸刻薄,你要跟她比武便比,不用多说。」陆无双抢着道:「他说你笨嘴笨舌,多说话只多出丑。」

这时郭芙对耶律齐已有情意,便存患得患失之心,旁人纵然说一句全没来由的言语,只要牵涉到她意中人,不免要反复思量,细细咀嚼,听陆无双这幺说,只怕耶律齐当真看低了自己。她自幼得父母宠爱,两个小伴武氏兄弟又对她千依百顺,除了杨过偶然顶撞于她之外,从没跟人如此口角过,今日斗然间遇上了一个十分厉害的对手,登时处处落于下风,她也已知道说下去只有多受对方阴损,骂道:「不把你另一只脚也斩跛了,我不姓郭。」说着运剑如风,向陆无双刺去。

陆无双道:「你不用斩我的脚,便已不姓郭了,谁知道你姓张姓李?」转弯抹角,仍然骂她「野种」。说话之间,两人刀剑相交,斗得甚是激烈。

郭靖夫妇传授女儿的都是最上乘的工夫。这些武功自扎根基做起,一时难于速成。郭芙的天资悟性,多似父亲而少似母亲,因此根基虽好,学的又是正宗武功,但这时火候未到,许多厉害的杀手还使不出来,饶是如此,陆无双终究不是她对手,加之左足跛了,纵跃趋退之际不大灵便。郭芙怒火头上,招数尽是着眼攻她下盘,剑光闪闪,存心要在她右腿上再刺一剑。

程英在旁瞧着,秀眉微蹙,暗想:「表妹骂人虽然刻薄,但这位郭姑娘也太横蛮了些,无怪他的右臂会给她斩断。再斗下去,表妹的右腿难保。」见陆无双不住倒退,郭芙招招进逼,忽听得嗤的一声,陆无双裙子上划破了一道口子,跟着轻叫一声:「啊哟!」踉跄倒退,脸色苍白。郭芙抢上两步,横腿扫去。

程英见她得胜后继续进逼,陆无双已处险境,当即轻轻纵上,双手一拦,说道:「郭姑娘手下容情。」郭芙提起剑来,见刃上有条血痕,知陆无双腿已受伤,得意洋洋的指着她道:「今日姑娘教训教训你,好教你以后不敢再胡说八道。」陆无双腿上创伤疼痛,怒道:「但凭你一把剑,就封得了天下人悠悠之口吗?」她知郭芙深以父母为荣,偏偏就诬她不是郭靖、黄蓉之女。

郭芙喝道:「天下人说甚幺了?」踏上一步,长剑送出,要将剑尖指在她胸口。程英夹在中间,见长剑递到,伸出三指,搭住剑刃的平面,向旁轻推,将长剑荡开,劝道:「表妹,郭姑娘,咱们身处险地,别作这些无谓之争了。」

郭芙挺剑刺出,给她空手轻推,竟尔荡开,不禁又惊又怒,喝道:「你要帮她是不是?

好好好,你们两个对付我一个,我也不怕,你抽兵刃罢!」说着长剑指着程英当胸,欲刺不刺,静待她抽出腰间的银色短棒。

程英淡淡一笑,道:「我劝你们别吵,自己怎会也来争吵?  耶律兄,你也来劝劝郭姑娘罢!」耶律齐道:「不错,郭姑娘,咱们身在敌境,还是处处小心为是。」郭芙急道:「好啊,你不帮我,反而帮外人。」她见程英美貌淡雅,风姿嫣然,突然动念:「难道他是看上了她?」耶律齐半点也没猜到她的念头,续道:「那慈恩和尚有些古怪,咱们还是瞧瞧令堂去。」

陆无双只听得郭芙一句话,见了她脸上神色,立刻便猜到了她心事,说道:「我表姊相貌比你美,人品比你温柔,武功又比你高,你千万要小心些!」这四句话每一句都刺中了郭芙的心事,她心头一震,问道:「我小心些甚幺?」陆无双冷笑道:「除非我是傻瓜,我才不欢喜表姊而来喜欢你呢!你横蛮泼辣,有甚幺好?你给我表姊做个丫头也不配。」

这两句话说得过于明显,郭芙如何能忍?长剑晃动,绕过程英,向陆无双胁下刺去。

她这一招叫作「玉漏催银箭」,是黄蓉所授的家传绝技玉箫剑法,剑锋成弧,旁敲侧击,去势似乎不急,但剑尖笼罩之处极广,除非武功高于她的对手以兵刃硬接硬架,否则极难闪避。程英眉心一蹙,心道:「这位姑娘怎地尽使这等凶狠招数?我表妹便算言语上得罪于你,终究不是死仇大敌,怎可不分轻重的便下杀手?」好在黄药师也传过她这路剑法,于此一招的去势了然于胸,当下劲蓄中指,待郭芙剑划弧形,铮的一声轻响,已将她长剑弹落于地。

这一弹程英使的虽是「弹指神通」功夫,但所得力纯在巧劲,只因事先明白对手剑路,恰于郭英剑上劲力成虚的一霎之间弹出,否则她两人功夫只在伯仲之间,单凭一指之力,可不能弹去郭芙手中兵刃。她跟着左足上前,踏住长剑,银棒出手,对准了郭芙腰间穴道。弹剑、踏剑、指穴这三下一气呵成,郭芙给她一占先机,处境登时极为尴尬,如俯身抢剑,腰间数处穴道非有一处给点中不可,但若跃后闪避,长剑便给人家夺定了。她武功虽然不弱,临阵经验却少,一时之间俏脸涨得通红,打不定主意。

耶律齐喝道:「喂,程姑娘,你把我的兵刃踏在地下干幺?」侧身长臂,来抓银棒。程英手臂回缩,转身挽了陆无双便走。郭芙忙抢起长剑,叫道:「慢走,你我好好的比划比划。」陆无双回头笑道:「还比划……」程英手臂一抬,带着她连跃三步,二人已在数丈之外,陆无双那句话没能说完。

耶律齐道:「郭姑娘,她侥幸一招得手,其实你们二人胜败未分。」郭芙恨恨的道:「是啊,我剑划弧形,尚未刺出,她已乘虚出指。看不出她斯斯文文的却这幺狡猾。」耶律齐「嗯」了一声,他性子刚直,不愿饰词讨好,说道:「这位程姑娘武功不弱,下次如再跟她动手,不可轻敌。」

郭芙听他称赞程英,眉间掠过一阵阴云,忍不住冲口而出:「你说她武功好吗?」耶律齐道:「是。」郭芙怒道:「那你不用理我,去跟她好啊。」说着转过了身子。耶律齐急道:「我劝你不可轻敌,要你留神,那是帮你呢,还是帮她?」郭芙听他话中含意确是回护自己,不由得一笑。耶律齐道:「我不是帮你夺剑吗?你还怪我吗?」郭芙回过头来,说道:「怪你,怪你,怪你!」脸上却堆满了笑意。

耶律齐心中一喜,忽听得大厅中传来吼声连连,同时呛啷、呛啷,铁器碰撞的响声不绝。

叫道:「啊哟,快瞧瞧去。」她本来听裘千尺啰唆不绝,说的都是数十年前旧事,她可不知每句话中实都隐藏危机,越听越腻烦,便溜了出来,却无缘无故的和程陆姊妹打了一架,这时猛听得异声大作,挂念母亲,便即奔回大厅。

只见一灯大师盘膝坐在厅心,手持念珠,口宣佛号,脸色庄严慈祥。慈恩和尚在厅上绕圈疾行,不时发出虎吼,声音惨厉,手上套着一副手铐,两铐之间相连的铁链却已挣断,挥动时相互碰击,铮铮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