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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守得住前面,就顾不了後头:顾了後头,前面又危急。现在的局面等於进退两难了。

“西後方……是安南坡。”上官紫低声道。

“启禀将军,是啊!那个驻军地就在山坡顶上。”副将回道。

“安南坡……”上官紫眸神微闪,“你可知有谁驻守在安南坡?”他淡问。

“咦?”副将一愣,回忆著:“好像……是湛军……湛参赞?”此人和上官将军的大名如雷贯耳,本来以为他们是敌对两方,北方鞑靼一役却破除了传言。

这两个人,是最好的袍泽。

“没错。”上官紫拿起玄黑的头盔戴上,内敛的气质霎时转变。战甲更衬得他俊勇威武。“不必担心後方,她一定能够守住。”

副将错愕。“湛军师”之名的确响亮,但是——但是——

“可是将军,安南坡的驻军只有数千不到啊!”如何对付三万大军?这分明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啊!

上官紫挥开帐幕,毫不犹疑地道:

“我相信她。”

※※※

主帅居然贪生怕死而逃了!

湛露在军营各处找不到将领後,终於放弃浪费时间,回到营帐。

将上官紫赠与她的边境图摊开在桌面,湛露陷入深沉的思考。若她的兵力能有八千,那她或许还有方法,只可惜两千士兵中只有一半战力。

紧迫的时间加之薄弱的防御,这是她遇过最糟糕的状况。

她必定得沉著应对才行……必定得——

“你说什么?!”

在传令兵另行通知後,她错愕地从地图里抬首。

“禀参赞,东三十里鞑子大军进犯!”传令兵拱手重复道:“前线主帅为上官紫将军。”

湛露闻言,立刻将东西两方态势做个整理。秀眉紧蹙,低语:

“我不能撤兵……”这个关口,万万……不能被攻破啊!

双手抵在边境图两旁,她瞪视著那苍劲的笔墨。

久久,紧绷的脸色和缓下来,她深深吸气,闭上双目。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气氛愈来愈是危急,士兵因为担心情况,纷纷在帐外等待,好不容易才盼著湛露出来发号施令。

“你们先行撤兵。”一现身她就道。

有人听出端倪,“咱们先?那湛参赞您呢?”

“我留下来。”

“咦?参赞,只有您一个人留下来那怎么行!”众人大感不解。

她却只是道:

“无论如何,我一定得守住安南坡。”她握拳,语气坚决更强硬:“我已吩咐校尉领军,你们快走,免得遭受波及。”语毕,她便回到军帐中。

大夥儿面面相觑。

湛露在营帐里伫立,伸指轻抚边境图上勾勒的墨痕,神往上官紫於案前专注地亲笔描绘这幅将要赠与她的图卷,他对她的心思,已不再需要明言。

随著他至情内敛的笔触,她的思绪掉入回忆……

她第一次随军队出征,是跟著上官紫前往辽东。他接纳她的想法以和平的方式平定民变,那不仅对她的军旅生涯奠下基础,更让她产生无限可能及勇气。

而後,他和她只凭著偶一为之的书信和稀少的见面再次认识对方。

刚开始,因为军情而捎信给他,她就发现两人的想法极为相近。当然,他也有几次运用连她也惊叹的方法击退敌军,虽然只是数张薄纸和文字,彼此相距几千几百里,但她总是感觉两人始终是肩并肩的。

……

“咦……上官?”辽东民变一年半後,巧合在兵部望见那英挺的身影,她几乎是一眼认出,於是开口唤道。

“是你。”他沉稳的嗓音依旧如昔。

他们已经一年多没碰面了,他俊美无俦的神态让她稍微陌生,但眼神交会中却又隐隐有著淡然的熟悉,令得她马上绽出笑意。

“啊,真是好久没见哪。”她略微兴奋地走向他。

他微勾唇角,“的确是很久没见。”

她侧著睑道:“怎么?又打了胜仗回来领功?”其实不用问她也知晓,要不了两年,他绝对可更攀升於顶。

“你呢?”他轻描淡写带过。

“我?我还是老样子。”她耸肩一笑,恭敬抱拳,“小参赞陪主帅来兵部报告。”没人会比她更了解当时军况的。

他没有多说什么,仅点头道:“你很努力。”

那是他首次“疑似”称赞她。

湛露愣了下。她当然是很努力的,她忍受饥饿寒冷,甚至数月不能沐浴,思量敌情之余还得提防有人发现她是女扮男装;打了胜仗也没有实际功劳,她真的是倾注所有心力了。

回过神,她已经拉住他的战袍,脱口道:“我知道你过两天又要出发,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聚聚吧?”

他只是看著她。令她感觉胸廓里的心跳突然好猛烈。

“好。”最後,他这么说道。

那天,他们找了不会引人注意的饭馆,在他不赞同的表情下,她还是快意地小酌几杯。谨言慎行的她,对他说了好多好多话,他多半只是听她说。

一开始天南地北地聊著风光景色,然後和他讨论起治军领兵,甚至某场战役的经过;偶尔他们俩意见一致,但有时也各持己见。她把酒言欢,甚至开始有种两人别分手就这样一直下去的渴望。

她不胜酒力倚靠著他的肩膀,他似乎皱住好看的眉,因为酒醉,所以她并不记得太清楚。夜深了,他没让她再喝下去,强行将她拖走。虽不到神智不清的地步,但她却是摇摇晃晃,走都走不稳,更别论如何驾马。无法之下,只得和他共乘一骑。

素来审慎仔细的她,却在他面前如此松懈,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认为,让他发现她的身分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因为他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帮她的。她直觉地想著。

昂首望著夜空,那一闪一闪的银光极美,深深烙印她的脑海。

“上官……上官。”她抓著他座骑的鬃毛,喀搭喀搭的马蹄声及摇晃摆动,让她索性背靠往他温热的胸怀。

“坐好。”他听来些许不悦,但修长的膀臂却将她牢牢护著。

她只是感觉让他揽著很是舒服,所以更加贴近。轻声道:

“上官……上官,你知不知晓……今儿个遇见你……我好开心啊……”与其说是故友重逢,倒不如说是密友相聚呢……

“你醉了,休息吧。”低稳的嗓音透过他厚实胸腔,在她背後轻轻震动著。

她露出笑,闭上眼睛。

一路上,他都没再说话。但是,她能感受到保护著自己的那只手臂,直到达府之前,都不曾放开过。

他给予她誓言的时候说过:

你为我同窗,为我同袍。曾与我并肩作战,患难相恤。

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是她最好的战友,最爱的男子,他信任她,而她,绝不会糟蹋他的信任。

将护身战甲环扣系紧,她拿起银灰色的头盔,轻喃:

“想不到我征战数年,这回可是头一次直接面临敌人啊。”

你怕吗?

她仿佛望见男人俊美的脸这般问著。轻声浅笑,她戴好银盔,向来是舒润的眉目换撤,神情冷静锐利并蕴满深邃菁华。她自答道:

“我当然是不怕的。”因为……因为……

掀开帐幕,尚未往外走,却先见百来名士兵已经军备整齐地在外头候著。她惊讶地望著众人。

“你们……你们怎么还没走?”她问。敌军就快来了啊!

一人上前,是那烤丰肉的大叔,道:“参赞,咱们都是自愿留下来帮您的,所以不会走的。”不到两干人的兵力,留下了三、四百多人,多是曾跟过湛露的。

她怔然,道:“你们……不怕死吗?”

“嘿,有啥子好怕的?”先前抱著馒头的青年插嘴,“就算湛军师的神机妙算对付不了鞑子,那个谁写的诗来著?对了对了,就是“人生自古谁无死”嘛!”

但是死要死的有价值啊!

“是啊!”众军举起手上兵器应和道。就算他们有的人可能根本没读过文天祥的《过零丁洋》。

湛露震愣凝视这些士兵,几乎无法开口了。她多想让上官紫看看,这些忠心跟随她的士兵啊……是何等有情有义,何等无所畏惧!

这是他们的好意、属於他们的勇敢,如果她拒绝的话,就是不知好歹了。

挺直背脊,她眼角闪著光辉,吩咐道:

“好!立刻将所有战鼓拿出,众军前往安南坡入口。”

大夥儿挺直背脊,齐声答应:“遵命!”

拖著重达百斤的战鼓,湛露带领军队,很快地在安南坡制高处排开阵势。

大叔道:“湛参赞,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极。”湛露居高临下的往山脚边看去,鞑子大军要攻陷安南坡,必定得先经过此关口,他们拥有制高点,是再好不过了。

“湛参赞,您打算怎么做?”

湛露回首,微缓一笑。道:

“你们猜……鞑子有没有看过“三国演义”?”大夥儿呆住。

“啥?”

※※※

副将敢发誓,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英勇神武的将军。

“别发呆!”

一声示警低喝,令得副将心惊胆跳,尚未反应过来,一道紫红色的银光疾闪炫目扫过,在他身後的敌人随即倒地浴血。

那横跨生与死的交界,纵然只有眨眼时间,还是让副将持兵器的指尖不禁颤抖,下意识地昂首,仅是刹那,竟震愕地无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