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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抽屉里有东西“哔”了一声,她才想起自己忘记把手机带在身上,未接电话有提醒装置,刚刚大概是有人打来了。

拿出来看,果然有一通信箱留言。是熙然。

什么事找她呢?

按下语音信箱,她看向电子时钟,还有十分钟结束午休。

带着愉快的心情专注听着。

可当简短留言播放完毕的时候,她却瞪视着墙壁某点,紧紧握着掌中手机。

笑容消失,表情僵硬。

第8章

大学,愈高年级,课就愈少。

林熙然的专校似乎也是如此,四年级的他,一星期放三天假,这学期只需要修二十一个学分。

于是,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

很多时候,他们会在咖啡店或者图书馆泡大半天,有时念念书,他听着自己的随身听,她写着某科报告,只是做着自己的事,甚至没有交谈,但感觉就是那么好。

她觉得他很像浴缸里面的温水。

暖暖的,柔柔的,泡在里面很舒服。

“又伶,我有事情要告诉妳。”

一月的某天,他忽然这么讲,她刚好要出门买课用书,于是约在火车站见面。他们很少约在人多的地方,约在火车站更是破天荒头一遭。

到了地点,看见他,正想举手打招呼,却先发现他身旁放了个塞得满满的大背包。她曾经看过的那个。

登山用的黑色大背包,她曾经在两年多前,在自己家楼下的电话亭看他背过。有种很讨厌的预感,让她不自觉皱起眉头。

“熙然。”出声叫唤。

望见是她,他温温地露出笑。

“……你带那么多东西要干嘛?”先把疑问弄清楚。

“啊……我要去新竹一趟。”

“今天?”

“是啊。”

也太突然了吧?“你去新竹做什么?”

“是想去跟朋友学一些东西。”他顿了顿,“我要在那边待到寒假结束。”差不多一个多月。

“……咦?”这表示,他们在开学前无法见面。

“我觉得应该跟妳说一声。”除了家人以外,她是自己唯一想亲自告知的人。他微笑,抬头看着车站外面的大电子钟,“火车快来了,我要走了。再见。”瘦长的双臂轻而易举地拿起大背包,缓步离开。

“咦?”这……这未免太快了!

为什么他老是这样?

徐又伶呆立在原地,很想把他叫住,却又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开口。

他想去哪儿都不关她的事,他已经很慷慨地尽到朋友的告知义务,至少不会让她辛苦找不到人,这就可以了啊!

但是、但是──

目送着他的背影,她始终没有允许自己唤住他的脚步。

他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我要去南投。”

暑假刚开始,林熙然这么说,然后去了两个半月。

接着,他升上五年级,她升上大三。周末假日,他要打工赚旅费;学期结束,他就往中南部跑,一待就是整个寒假或暑假。

“路上小心。”

她的台词永远只有这么一句。徐又伶找不到自己有任何立场或资格干涉他,所以只能看着他来来去去。

这种旁观者的身分,还有莫名的无力和焦虑,让她倍觉寂寞。

而他回来的时候,总不会忘记她的礼物。

有时候是陶杯,有时候是油纸糊的伞,都是他亲手做的。她收在自己房里,东西增加,空间变窄,但愈看却愈是寥落冷清。

她根本没必要对他这么挂心,也不应该浪费想念在他身上。因为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了不起只是认识的比较久而已。

然后他顺利毕业,在金门当兵。

他数馒头,她数日子,她的心情意外地平静。或许是因为知晓他至少会停留在那个地方,不再能说走就走。

有假的时候,她会坐火车去看他。

“你的头发……”

她指着他帽缘底下的脸,有些好奇。听朋友讲,当兵总是会被先笑发型,她并不觉得理平头有什么好笑,只是她从来就没有机会仔细看过他剪去刘海的模样。

“又伶……”他似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努力压低深绿色的帽子。

这种害羞的模样让她更想一探究竟。

“不准你躲。”在树荫下,探手摘掉他的帽子,没有什么惊为天人的美貌在眼前展现,只是理平头的清爽,把他整个五官轮廓都清楚描绘出来。

他是外双的双眼皮,不过眼睛却不大,眼角还有点下垂,这让他看来有点懒懒的;鼻子没有很挺,但也不会塌的像莲雾,嘴唇和下巴她倒是都很熟悉了。

“熙然……你的皮肤真好。”她瞇起眼,实在不敢相信一个二十岁的男人脸上没有半颗青春痘,且居然连毛孔都看不见。

“很奇怪?”他略红着颊问。入伍以后,她已经不是第一个这样讲的人。

“……有一点。”如果她自己肤触很糟,大概会觉得羡慕吧。“要不要喝饮料?”她拿着顺便买来的果汁。


“谢谢。”他接过道。

他们聊了一阵子,大多是讲当兵生活在干什么等等,但因为两个人向来都缺乏聊天的细胞,通常她问他答,用的词汇简短又稀少,旁人经过可能会不小心以为他们在对质对证。

“林熙然!”几个同袍走过来,眼睛却往徐又伶身上猛转。“女朋友啊?介绍一下嘛!”他们已经观察很久了,大美人耶。

“不是,是朋友。”他微笑,老实回答,听起来却让人很有想象空间。

徐又伶则有种不太痛快的感觉。

“哦?是朋友吗?这位水姑娘小姐──”既然名花无主,那么就不用客气。当兵的时候总是特别思念养眼的美女。

几个意图明显的阿兵哥不请自坐,开始风趣地说唱逗笑,反而变成他们两人不再多说话。

徐又伶其实是觉得不耐的,但当她看见林熙然始终保持淡淡的笑容倾听时,她忽然想要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而有那种表情?于是她静下来听着,发现根本没有感兴趣的话题,甚至更多是男孩子们才懂的笑话。

不过她却察觉,本来目标摆在她这边的那些阿兵哥,因为林熙然和善的聆听,而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这就是他的魅力。她醒悟过来。

那样柔和的气质,在他国中以后更升华成一种轻易使人舒服的特性。这大概是他虽总处于静态的一方,却仍可以结交到许多好友的缘故。

连她,都成为被影响的其中之一。她收回自己耽溺在他温文微笑的视线,思绪掉入国中,她对他态度很差的那时候,现在只觉得自己当时是个很糟糕的人。

“喂……林熙然,你太不够意思了喔,那明明就是你马子对不对?”亲友会客结束后,同袍上前勾肩搭背。

林熙然顿了下。

“……真的不是。”他们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情侣间的事情。

“你唬烂!”同袍实在不解他为何否认,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是荣幸耶!身在福中不知福,羡慕死多少人唷!“一个女孩子哪会独自坐火车来看朋友?一定是因为她是你马子嘛!”朋友妻,不可戏。好可惜。

“喔……”他笑了笑,慢吞吞地道:“那是因为……我当兵的地点只告诉过她。”所以当然是她一个人来看。

还在狡辩?同袍大大地叹气。

“那不就对了?为什么你只告诉她却不告诉别人?”结论还是因为她是他马子嘛!

林熙然沉默住,倒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他自语低吟。

是啊,为什么呢?没有告知五专同学,是怕他们麻烦来探望;那为什么他却跟又伶讲了?他去旅行的时候,也总特地会想要告知她,其它人则老抱怨联络不上他。

的确是说不通……但是,他就是觉得必须让她知道。

没有想的太多,或许也是缺少什么而让他找不到重点,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忽略。

一年十个月很快地过去。

她考上硕士,他退伍后则没有停留,前往台东。

再次能见到林熙然,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徐又伶没有关心他是否顺利找到工作还是成为游手好闲的失业人口,只是注意到他的头发已经慢慢留长。

“我交了男朋友。”

好不容易腾出机会的约会,她淡淡地宣布着。

咖啡店里人来人往,旁边桌的小朋友打翻了杯子,嚎啕大哭。这或许是她感觉烦闷的最好原因。

用力地把纸巾拍向桌面,她探手拉开他的耳机,重复道:

“熙然,我交了男朋友。”讲话的态度和语气都很自然。完美。

林熙然从一本茶叶百科中抬起头,微微地发着愣。

“啊……是吗?”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只能望着她,最后,还是扬起一抹极薄的笑意,“他……对妳好吗?”意外地柔声发问。

她一顿,用银匙搅拌着杯中棕黑色的液体,没有看他。“好,当然好。不管多忙,他都会抽出时间陪我,我们交往一个星期,他还送我小礼物,他很健谈又浪漫,跟他在一起很开心。”

“……妳觉得幸福吗?”

“很幸福。”

“那……就好。”他微微而笑,轻声道:“妳高兴……就好。”低下头,他不再发言,表示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她将视线从他蓬松的柔软棕发移开,瞪着窗外,啜饮杯中冷掉的咖啡,只觉得好苦。

周末,她和那个发梢看起来很松软的男朋友见面,然后告诉他,她早就知道他同时和中文系系花交往,脚踏两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