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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谢武司眼里闪过一丝怜惜,但随即又被强燃的愤怒取代,他强拉过她的手,按上扣环,硬生生地将银双镯自她腕间抽离──顿时,两人的动作皆僵在半空中。

冷硬的环边在她的肌肤留下微微渗出血丝的几道伤痕,却远远比不上那泛白、蜿蜒在瘦弱手腕上的疤痕来得叫人触目惊心。

满腔的愤恨报复霎时全从体内消逝,谢武司懊悔地闭上了眼,任她的手自松了的掌中抽出,银双镯滑落,声声压抑过的啜位敲击著他的心坎,严厉地指责他的愚蠢无情。

他拿起放在床边的浴袍套上,拉开丝被轻轻复住全身赤裸、蜷曲在角落啜位的沈关月。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带著自责与爱恋,旋身走进书房,关上门,跌坐入椅中,将脸埋入掌中。

未曾点灯的房间随著日阳下山转?黯淡,慢慢地,漫天昏黄尽褪,柔和的月光悄悄上移,偷偷地攀上了床上的人儿。

沈关月紧紧握住失了遮掩的左腕,光裸圆滑的肩头在冷凝的空气中不住颤抖。

他明明知道这个伤疤是她尽力不去正视的禁忌,却硬狠狠地揭开那已然愈合的伤,再次将它重创!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武比爱他自己还爱你……一个日理万机的总裁为何带箸你四处到纯属玩乐的地方……图书馆里,谢武司那双深邃含情的眸子凝视著她:我喜欢你,沈关月……她泪水如决堤的河,沾湿了丝被,心好痛好痛,却是对他的心疼不舍所致。她的经历和他相比,根本微不足道。她仿佛看见,一个带著超龄思想的小男孩,背负著私生子的枷锁、生活困苦,却努力让自己活得自信飞扬,完全不见丝毫怯懦。

他,是勇于面对现实的,带著自傲、散发著凌驾他人的气势,不向恶劣的环境屈服。

而她,却选择了逃避,把自己局限起来。

当初她因自我恐惧而处处拒绝他的举动,他都能包容体谅,而她如今为什么却不能对受尽苦楚的他释然以待?

沈关月转头环视空无一人的房间,搜寻著那抹高大的身影。瞥见书房那扇紧紧阖上的门,想走进拥抱他的想法油然而生,心一直在呐喊,但脑中的自尊与胆怯却让她无法移动分毫。

就在理智与情感交战中,她脸上残留著泪痕,渐渐睡去。

迷糊间,被子被掀起的冷意让她瑟缩了一下,随即有一个温软的暖意将她包围,她下意识地朝那股温热靠去,倚上那宽阔的胸,寻求依靠。睡梦中仿佛被拥得更紧,柔软的唇瓣细腻地撒在她的脸庞、她的唇,轻轻地吻去她的泪与痛。

望著怀中的人儿手环上自己的腰,谢武司嘴角微扬、带著满足。他静静地凝望著她,双手紧拥。

以前对她表白时,虽然在她面前表现得自信满满,可心中却半点把握也没有,甚至不敢想象会有拥有她的一天;那日对她称下的傲然绝对,赌的是他的自尊,不成功、便成仁。

可为何现在,佳人已在怀中,却反而刻意伤害她?谢武司闭起眼眸,带著忏悔,将头埋入她的颈窝,激动得无法自己。

第六章

那一夜过后,两人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外表而言是完美的,外形登对、气质契合、连床上的亲密关系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但彼此心中各有芥蒂,谁都想再进一步,却都怀著恐惧,怕轻举妄动会破坏了现有的平衡;两人如履薄冰,深怕任何一方微一逾矩,一切虚幻的假像都将破灭。

谢武司依然跟剑维持联系,虽然怪剑多事,但明白剑所做的一切,出发点全是为了他。

“武,你们现在在哪里?”

“多伦多,遇几天准备飞去巴黎。”

“一切……都还好吧?”

“当然,在我的领导下,公司营运有可能衰退吗?”

“你明知道我指的不这个!”

谢武司殓色一凝,手顿在半空中,许久打不出一个字。见谢武司沉默不语,对方不再痴缠这个话题。

“巴黎最近多雨,保重。”

“我去过多少次,需要你来提醒我?”

“既然你常去,为何这一次又想要前往?别再逃避自己了,武,这样没好处的。”

像是怕被当场揭穿的他会恼羞成怒,谢武司的眉头尚未敛起,剑就已经接著迅速告别。

“我该走了,家父最近的身体状况不好,我必须去医院看顾他。”

“很差吗?我知道台湾有一家医院设备完善,可以把令尊送到那里试试。”

“没有用的,心理困素,谁也无法医,只有尽人事。不多说了,下次再聊。”

“好。”

谈话结束后,谢武司将电脑关上,走进卧室。

微蒙的床头灯,轻轻流泻在沈关月灵美的五官上,衬著纯白软褥,宛如坠入凡尘的谪仙,熟睡在如烟似雾的幻境。

谢武司静静地站在床头看了一会儿,伸手轻摇她的肩。

“关月。”

好梦正酣的沈关月微微皱眉,把脸往枕里一埋,呈现出鲜见的娇嫩模样。谢武司见状低笑,玩心一起,便往她的腋下呵去。

沈关月笑著闪躲,从混沌的神智中清醒过来,立刻反击。

两人笑倒在床上翻滚,与丝被纠缠。逐渐地欢笑停歇,只有深情拥吻的剪影映在墙上,明显地透露出这段双方都鼓不起勇气面对的爱情。

一早,收拾行李,两人前往机场,搭上往欧洲的班机。

经过长时间飞行,终于抵达目的地。进了饭店房间后,两人很有默契地,沈关月将衣物一一置放上衣柜,而谢武司进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书房查看擎宇的最新动向。

沈关月才将衣服叠放至一半,就见他神色阴郁地走进卧室,拿起床头的电话,讲了一连串的法语,口气紧迫异常。

不一会儿,谢武司挂上电话,两手交握支著下颔,定定地看著她,神色凝重。

见他紧锁眉头,沈关月停下手边的事。沉稳自信的他不曾出现过这种神情,难道是擎宇出了什么事吗?

“关月,”谢武司平视著她。“我们要动身前往台湾,你父亲病危。”语毕,即起身往书房走去,心中油然而生的内疚让他不敢看沈关月的表情。

他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突发事件,要是关月因此而和沈弥天人永别……谢武司仰头,双掌蒙上脸庞。

良久,他再度接上网路,与剑取得联系。

“剑,我们要回台湾去。”

“为什么突然……”

“她的父亲病重,我有许久一段时间不曾上台湾的分公司的网站查看,一到巴黎,突然想起,便连到台湾的公司网站,才在留言板上看到这个讯息。已经延误一段时间了。”

“她的情形如何?”

谢武司探头自半掩的门缝望去,只见那抹窈窕的身影倚在窗台,秀发衣裙随风飘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好吧,我。我已经订到了往桃园的机票,明天出发。”

“武,我父亲去世了。”

“怎么那么突然……”

“上次和你通过话的隔天,他的病情突然加重,医生们抢救不及,就这么走了。”

“剑……”

“别安慰我,我很好,连后事都处理好了。很奇怪,我居然不怎么难过?他的一生布满不平及悔恨,走了对他反而是种解脱。别担心了,想想你们到台湾的事吧!总该让我看见见你的真实身份了,武。”

“说的也是,也该是见面的时候了。你也具有耐心,相识八年,从来不遇问我的其名,来自何处,连我的公司名称也不曾问过;该说你真的不在乎呢,还是你不喜欢探人隐私?”

“当初你不愿明说,我也就不过问。网友,不就是如此?

不需要太过强求,机会到了,总是能见面的。你不也不知道我的资料吗?”

“说的是!”

“你几点到台湾?我去接你。”

谢武司说了时间,面带微笑。“见面的时候到了。”

“终于,等了八年。到时怎么碰头?”

“给我你的行动电话号码,用手机联络。”

“OK,到时见了。”

“好。”

在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里,沈关月没有合过眼。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座前的荧幕,看著里头的人物景象变换,上演著喜怒衰乐。

眼睛干涩得流不出泪,心头像梗了块大石,沉重得喘不过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难过还是欣喜?她以为自己对父亲是绝望了、再也无法对他激起任何情绪波动,没想到突闻父亲病危的消息,却依然让她慌乱得失了分寸。

沈关月看向身旁闭上眼睛歇憩的男子,精明的鹰眸被低垂的羽睫掩住了光芒,浑然不似平时的霸气凌人。他一得到消息,即当机立断地立刻拨电话到航空公司,即使最近的班机已全数客满,他仍然不放在眼里,短短的几句话就获得了机位。

他不曾犹疑,不曾芥蒂现在正处交易时期,尽心尽力地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送回台湾,从遥远的法国,只为了她。

原本干涩的眼开始湿润,看著荧幕上的飞行距离逐渐缩短,心也跟著一寸一寸揪紧,开始对踏上国土?生抗拒。毕竟,在台湾所发生过的一切,全都是不堪回首的,家乡的人事物,皆令她思而却步。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重病,如果谢武司不曾立下决定,如果他事先征询她的意见,或许……她会想待在法国也说不定。

他想过吗?一踏上台湾,意味著梦醒时分,所有在国外的进展与美好回忆,只能湮灭;在现实的逼视下,一切将无所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