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时间就像静止一般,连风声都没有,似乎谁都怕闯进这亘古幽远的画卷中来。

古小蘑心中一跳,她认得那双手。便是那双手执着金色流光的古剑,亲手斩断了天牢里的伏魔障。原来那不是梦!她真的放了郁琉……那个被囚禁在天牢里的龙神转世。

陡然,画面一转,荷花池边,她似跪下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清冷的道:“动心?笑话,哀家用女娲石把你做了出来,竟也要学凡人有那些世俗情爱么?”

她只是跪着,心中存了一双紫瞳,便是着了魔一般的固执。眼前的女人陡然幻化为一个高高在上的老者,他坐在遥远的金色长椅上,连正眼都没有看她。

“小小瑶池仙子,竟对北方北极中天紫微大帝私动春情,触犯天条,□天庭,其罪当诛!”

她被铁链锁着,望着天牢那边的银发男子,哭道:“紫微,紫微,带我走吧,我们一起走……”

“咱们为何要走?”紫微一本正经的道:“我去求玉帝将你放出来就是了。”

“他容不下我们在一起的……”泪水潸然而下:“我爱你啊……”

“爱?”他的紫眸更加茫然了:“什么是爱……”

她呆住,桃花似锦,碧水潋滟,是那些过往太美好,使得她都有些忘记了,她爱的男子是神,那个高高在上的北方座神,紫微大帝。

他根本不懂何为爱。

天地陡然黑暗,只剩她被绑在天劫的石柱之上,两行血泪像是流进了心里,化为最深刻的恨意。

既然不爱,为何要对她微笑?为何在她最孤单的时候教她抚琴,陪她看星?既然不爱,为何却又答应她可以永远在一起?!

他骗她!

他们都骗她!

心里的恨像是大火燎原一般迅速蔓延开来,是谁错了?是谁终于逼她走到这步田地?

是天规!

谁定的天规!谁说神仙不可以爱!

她要毁了一切!把所有让她伤心的东西都毁了!这样就不会有悲伤,也不再有任何痛苦。

让他们惨呼,让他们后悔,把他们给她的苦楚百倍的奉还!

她闭了眼,最后一滴纯净的眼泪流进了心里,发出遥远的回响。

可是紫微。

如果有来生,再听我抚琴吧。

即便早就知道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也毫不后悔,今世为你,沦落成魔。

第二十六章

晚秋黄昏,夕阳已经快沉下山去。

有些晦涩的天幕隐约现出几个模糊的人影来,随着浓郁的山茶花香散开,林间突然凭空现出了两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的身形,那几个模糊的人影瞬间凑上前去,恭谨的道:“参见教主。”

一向温和的孟泽虚却一反常态,神色阴郁的道:“你们……怎地才来?”

“启禀教主。”为首的玄阴弟子胆颤心惊的道:“是……是右护法吩咐弟子等人在这里……”

“右护法?!”孟泽虚猛地拽起那个弟子的前襟,怒道:“什么右护法!他竟敢……竟敢……伤了她,我要他尸骨无存!”

天狗见孟泽虚失态,忙上前一步道:“教主莫急,我等此行也不是全无所获,至少……得了龙神转世。”

他扬起手中的卷轴,孟泽虚见了,却没有过多欣喜的表情,只是恨恨的道:“若伤了她,十个龙神转世又如何?他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伤她的。”

弟子们听得一头雾水,天狗也不敢说话,只是恭谨的垂着头。

孟泽虚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有些平静了,转身淡淡的问道:“阿尼玛德山的事情,都布置好了么?”

“启禀教主,属下已经将一切办妥。”

“他……如何?”

“他是属下捡回来的,忠心耿耿,妖力只怕不在我之下,绝对不会有事。”

孟泽虚点了点头,似是又恢复了那般温润的样子,转过身,看向不远处那个火红的身影。

十八有些局促的望着孟泽虚,见他转过身,面上不由得一红,心跳登时剧烈起来,只恨自己在风中凌乱了青丝,与活死人斗了那么久,也未照照铜镜,不知自己是如何狼狈的模样。

“多谢姑娘相救,”他微微的笑起来:“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她垂下头,身子里的那股燥热突然消失了,山里的晚风似是更加寒冷,将她的身子吹得刺骨冰凉。那些积郁了许久的情感突然爆发,只是堵在自己的喉咙里,有些涩然,不知道怎样才能释放。

他不认识得她,本是极正常的。

她心里有了他那年,她只不过是山上的一株山茶,只是美了些,艳了些,便奢望他将她记在心里,当真可笑。

“……十八。”她低低的道:“公子……你可要记住了。”

孟泽虚微微一怔,只是奇怪她的表情,为何刚才还好好的,这时却像快哭了一般,连声音都带着哽咽。

可那样炙热的眼神,微微有些烫人。

他不是傻子。

“天色已晚,不如请十八姑娘移驾敝教,在下也好尽地主之谊。”

他说着,然后温和的一笑。

她的身子微微有些抖,整个人都似要化掉了一般。

为了这一刻,她勤修苦练,只为早日拥有人身。她只穿红色衣衫,将自己弄得浓艳非常。只因他一句艳丽,生怕他认不出自己。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他叫她十八姑娘。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那么好听。

泽虚,孟泽虚。

他的笑容在她记忆力绽放了五年,注定是一场庞大而孤单的相思。

“好。”她笑着应下,那眉眼明媚如春,却又像是浸了霜,谁也察觉不到那些悲凉。

天宫,瑶池畔。

白虎正死命拽着一身脏兮兮的朱雀,连自己的战甲都被染了污渍,不由得大为光火。

“冷静!”

“我要宰了那个妖怪!”朱雀一半的裙子都被扯下,身上满是些烂菜叶酸汤水,臭不可闻:“他……他竟然说我是……是……”

“秃毛火鸡。”白虎好笑的接口,成功接到了朱雀愤怒的视线,宽慰道:“他不也说我是招财猫了嘛。”

“这嘴毒的妖怪怎地会在那山上!”朱雀怒道:“若传到天上,你我二人都斗不过他,以后还如何有脸面跟青龙拌嘴?”

白虎不由得哭笑不得,这朱雀好歹活了几万年,怎地脾气还是如同小孩一般。

“那妖怪很不简单,你比我清楚。”她英气逼人的柳眉蹙了起来:“这等妖物,已经许久没见着了……”

“往生果。”朱雀突然道:“还记得天界丢的那一对往生果么?人吃了只会延年益寿。妖物吃了却有天大的好处,不用受那天劫,直接升仙或化魔,可这狐妖虽然有了血狐的样子,道行却还没有到家……”

“咱二人联手,你我又没解开四方封印,勉强斗个旗鼓相当。”白虎沉吟道:“此番这样狼狈,只是因为……”

“因为这小妖废话忒多!”朱雀念及刚才的惨败,俏脸又涨得通红:“我又不知我爹娘是谁,姓什么与他何干?!你姥姥住哪里又碍着他什么事了?……”

白虎满脸黑线,明显被人拐着弯骂了很久,这么丢人的话,就不要再重复了。

她们正理着身上各自的狼狈,却见前面远远走来两个人影,待走得近些了,连忙恭谨的行礼:“南座朱雀。”

“西座白虎。”

“见过紫微大帝。”

“见过紫微大帝。”

两个座神的头都垂的很低,身子也躬下了,一阵冷风吹过。

然后,直过了许久,久到两位座神身上的白菜叶子都有些干巴了,紫微才仿佛恍然大悟的道:“啊,二位座神免礼。”

……

其实,古小蘑十分怀疑,神仙是不是都是紫微大帝这个德行。

远看仙气缭绕,圣洁无比的,那正气凛然的表情让人一看便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可是近看了,才发现,原来他只是天然呆。

朱雀和白虎看到古小蘑走得近了,不由得双双后退一步,毕竟谁也没有忘记,那场从天而降的灾难,蝶安仙子手执神器轩辕剑,在九霄宝殿上,一脚踩上玉皇大帝的宝座,双目血红,杀气冲天,那最后的笑声无尽苍凉,像是如今还回荡在天宫内没有散去。

但是表面又不能说紫微大帝私藏天宫要犯,白虎干笑了一声,只能装模作样的问道:“这位是?”

古小蘑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心中不由得好笑。便上前一步道:“在下天衍派弟子古小蘑。”

两位座神惊恐的又后退一步,刚才看她一抱拳,差点以为她要拿出轩辕神兵。当年蝶安仙子也不过是个堕了魔的仙罢了,她能杀上九霄宝殿,完全是靠了那柄轩辕。九州十大神器之二,无人能拿起的剑,却因为她是由西王母用女娲石的一块蝴蝶型石屑所做,女娲石同为九州十大神器,连上古诸神都不能驾驭的轩辕剑,便叫她一个小小的瑶池仙轻易偷了出来。

“两位座神为何如此狼狈?”紫微忽道。

朱雀与白虎尴尬的对视一眼,别无他法,便只能将阿尼玛德山上遇到的红衣少年说了,但对玉帝派她二人来查蝶安的煞气之事却绝口不提。古小蘑心中一动,若要去救郁琉,必须先敌得过天狗,若郁琉元气未复,再怎样折腾也是白费,不如借了紫微的便宜,加上两位座神,先去啊你妈的山拿了血栖草,再去救郁琉,岂不妙哉?

“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