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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翻天鹞子讶然叫。

“见鬼!他哪儿来的金银?这些天来,他先后借了店家近三十两银子,每一帖药贵得吓坏人,他目下已是焦头烂额走投无路,眼看脱不了身。他这种人心肠太好,不会赖债,还不知该到何处找金银还债呢!你们想要在他身上找金银,岂不荒天下之大谬?”笑无常苦笑着说。

“怪事!他的黄金弄到何处去了?”

“你总不能说他吞存在肚子里罗?你说他带了多少黄金?”

“五百两。”

“我的夭!你简直在开玩笑,他如果真有五百两黄金,为何还会为区区三二十两银子发愁?”

“咱们不是为黄金而来,以后再说。”

笑无常挺起上身,接口道:“老弟,我看哪!你两人必须换房间,你们的易容术并不高明。小伙精明机警,你们会露出马脚的。”

翻天鹞子点头称是,兄弟俩立即取过包裹,出门找房伙调换房间。临行,翻天鹞子向笑无常说:“尤兄,请记住,咱们等你的消息。”

“放心啦!两位但请耐心等候,切记不可妄动,兄弟自会为你们安排。”

两贼兴高采烈地走了,留下笑无常静静地动鬼念头。

房后是一条小走道,通向另一座院子。小窗下,灰衣老人静静地呆立,窗内三个黑心贼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入老人的耳中。他等花家兄弟去远,方离开窗下走了。

午后不久,秋华从和尚原抓药返店,亲自监督店伙煎药,亲自伺候笑无常将药汁服下。

三天后,笑无常已可下床行走,只是右手仍然有点不便,元气未复,但已无大碍了。

秋华放了心,但无钱还债的事,却令他心中难安。他必须启程入川了,但欠了店东三十余两银子,无法筹钱还债,大有英雄末路之感。

一早,他进入镇中的小街,心中有事,令他剑眉深锁。他既不愿向李管家借钱,更不能赖夏店东的债一走了之,心中委实难受。一钱逼死英雄汉,确是不假。

想找过路的大官巨贾设法,偏偏近来没有这类大户往来。当地的人大多穷得要死,而且都是本份人,他再穷,也不忍心向这些人下手。

正走间,猛抬头发现小巷口赫然有两个当字入目。原来左首的一家,贴了三个大字:当大事。显然,这家人死了长辈。右首的墙上,当字特别大,原来是一家当铺。

人在走投无路中,常会油然兴起从权的念头。他心中一动,大踏步掀起帘子,踏入当铺的店堂。

店堂窄小,像一条小巷,光线幽暗,只设了一张条凳。柜台高有八尺,矮个儿伸手也扳不上柜面。柜上端设了铁栏杆,似是监牢的栅门。一个小小的窗口,是递送当物的地方,可知当铺必定拒绝收当笨重的物件。

他身材高大,可看到柜内的景况。里面有一位夫子,一位掌柜,一位小后生,正闲得无聊,在案上下棋,黑白子几乎占满了棋盘,显然战况正酣。

门帘掀动的声响,并未能惊扰两位棋士,仅观战的小后生抬起头,看了秋华的落魄相,极不情愿地走近窗口,有气无力地问:“大叔,当什么?”

秋华脸上一阵红,迟疑地在百宝囊中,取出一块佩玉,送入窗口迟疑地说:“一……一块古玉。”

小后生接过来东看看,西瞧瞧,紧皱着眉头,久久方走回案旁,将佩玉递至夫子眼前说:“大爹,有人要当这块石头。”

掌柜的一把接过,在长明灯下看了一眼,扭头向柜外的秋华注视片刻,离座到了柜前,笑问:“客官这块佩玉,色质都很差,不知想当多少钱?”

秋华这块佩玉,其实是出自和阗的真正汉玉辟邪珮,到了当铺掌柜手中,却成了色泽品质都差的石头啦!

“掌柜的,你看能当多少?”他迟疑地问。在他想来,即使当不了十两,八两银子该无疑问,真要找到识货的人,卖个三四十两银子不成问题哩!

掌柜的嘿嘿冷笑,反问道:“当物是你的,当然你有急需才会光顾小号,需要多少你自己心中有数,敝下说少了,岂不……”

“当十两银子,银钞也成。”秋华抢着说。

那时,银钞在通都大邑已有贬值之象,陕西各处却仍然十足通用,只是破损的却无人问津。

掌柜的将佩玉递出,摇头冷冷地说:“客官,你拿回去好了。”

“怎么啦?”秋华问。

“这种玉佩,一两银子可以买十块八块。你这件成色也许好些,但也要不了一两银子。你要当,算三百文好了。”

秋华怒火上冲,却又忍住了,三百文有屁用,他怎能当?接回佩玉叹口气,说:“三百文不够派用场,不当也罢……”

“这样吧,算一两好了。”掌柜的赶忙接口,一加便加了三倍多价钱。

店门外,脸有暗疮的展翅大鹏,正闪在门侧留神向里倾听动静。他跟踪秋华已有三天,想找机会偷袭,将秋华打伤掳走,可惜找不到机会。明知秋华了得,不敢冒险下手,以免打草惊蛇。

秋华不愿和掌柜的讨价还价,将用布巾裹着的凝霜剑递入说:“你看看,这把剑能当多少银子?”

掌柜的脸上变了颜色,后退两步双手乱摇,急急地说:“客官,对不起,刀剑凶器,当铺的规矩是概不入当,概不入当,请……请勿相戏。”

秋华无可奈何,收回宝剑仍抱着一线希望问:“掌柜的,贵地有胆子大敢押宝剑的人么?”

掌柜的直摇头,苦笑道:“敝处小地方,乡亲们都是与世无争的本份人,用不着刀剑,也没有人敢要。别说是押,送给人也没人敢要。”

“大散关的将爷,难道也不敢要?”

“他们自己有的是刀剑,天天擦磨不胜其烦,想说手都来不及呢!谁还想多要。”

秋华吁出一口长气,喃喃地说:“一钱逼死英雄汉,真是穷途末路,要命。”

“客官那块佩玉,二两银子当不当?”掌柜的问,又加了一两。

“二两银子不够用场。”秋华摇头。

“客官,你要明白,敝处小地方,往来的客官押当物件,大多是长期的,十九会流当,因此小店的资金经常见绌,委实出不起价钱,谁知道客官哪年哪月,才又经过敝处前来取赎?这样吧,二两银子再加五百文,客官再不当,小店也无能为力了。”

秋华说声抱歉打扰,垂头丧气地出店而去。

转过巷口,眼角瞥见向街角举步的一个人的背影,似乎有点眼熟,心中忖道:“这两天来,这家伙一再在我附近出现,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巧合吧?”

那是展翅大鹏的背影,终于引起秋华的疑心了。

展翅大鹏抄小巷回到客店,找到乃兄说:“大哥,这小辈确是英雄末路,跑到当铺当剑当佩玉哩!难道说,他的黄金果真是不翼而飞了?”

翻天鹞子沉思片刻,说:“这么说来,他的黄金八成儿失落在孔公寨敖老狗手上了,群雄攻破孔公寨,他单身逃命都来不及,哪有机会带走黄金?金子有没有还在其次,咱们志在名单。我去找笑无常,安排擒龙缚虎妙计。”

“大哥如何打算?”

“吴小狗这人有骨气,不愿向镇中的穷百姓劫取财物。目下他出了当剑的下策,显然己到了山穷水尽之境。俗语说:狗急跳墙,他可能动附近大户的念头。”

“但……但附近并无大户。”

“大奥谷鱼兄,难道不算大户?”

“但……但附近的人,并不知鱼兄的底细,他无法打听出来的。”

“这就有赖笑无常的帮忙,向他透露口风了。”

“哦!妙极。只是……是……大奥谷咱们还没去过呢。”

“笨虫,咱们不会叫笑无常设法,让咱们先走一天半天,在前面等他么?”

“大哥,在路上动手,有点不妙呢!这一带山高水深,鸟道羊肠在山崖水滨盘旋。这小子不会乖乖伏贴,动起手来,万一他宁死不屈,失足或者自杀,咱们岂不是人财两空,枉费心机么?”

翻天鹞子哈哈狂笑,笑完说:“我说你笨,半点不假。咱们先到大奥谷,说动鱼兄,合三人之力擒他,他并不知咱们为名单而来,心中必无戒念,擒他有何难哉?”

“大哥所料不差,就这么办。”

“好,我去和笑无常商量商量。”

秋华在镇中走了一圈,全镇没有一家像样的房屋,更不用说豪门大户了,显然在此决难找到财路,失望地转回客栈。

人是适应环境的,等到走头无路时,便会铤而走险。秋华已到了告贷无门无法可施的绝境,反而有了无所顾忌的念头,挺起胸膛面对现实。

入到店堂,他直入店东的居室。夏店东恰好无事,在花厅品茗,接到客人赶忙肃容就坐,一名小后生奉上了香茗。

“吴爷面有重忧,但不知有何困难?”夏店东问,含笑就坐又道:“如有困难,尚请见告,愿为吴爷分忧,只要敝下力所能逮,决不敢辞。”

秋华深深吸入一口气,笑道:“小可准备明晨首途入川。尤老伯已经大有起色,只须静养三五天,便可恢复体力了。”

“吴爷古道热肠,侠义可鉴。为了尤老的事,耽误了吴爷的行程,花费无数……”

“呵呵!夏东主不用夸奖了,说起来真难为情。尤老伯之所以转危为安吉人天相,完全是秦姑娘和夏东主所赐,小可不敢居功。小可预定明晨启程,请将小可的借款与食宿费算一算好不好?”

“吴爷,请不必挂怀,小店虽……”

“话不是这样说,生意人将本求利,岂可马虎,小可揽下了这桩事,必须有始有终,免得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