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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等她走出病房,博士悄悄跟我说:“你有没有觉得蝎子有点怪?”

“早就觉得。”我笑。

“不不,我是指最近。”

“最近?”我益发觉得好笑,“她才‘活了’二十天,我只认识她三天,我不明白‘最近’是什么意思。”

“J,你知道她的二十四小时等于我们的一年。”

“这我不知道,原来‘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十年’。”我笑。

博士喃喃地说:“但我替她安置‘脑’,不是叫她思考这种问题。”

“她现在已不受你的控制了?”我问。

“我都有点害怕,”博士说,“她太像一个人。”

“我早就发觉,”我摊摊手,“她现在要求有眼泪。”

“好好照顾她,J。”博士拉住我的手。

“我会的。”我答应他,“我喜欢她。”

“J,那么我放心了。”他高兴地说。

“博士,我已有数日没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好的,J。”博士依依不舍,“再见。”

我到会客室找到蝎子。

“好吧,老友,我们可以回家了。”我拍拍她的肩膀。

我吩咐蝎子号做一连串的工作:订机票,收拾行李,订旅馆。

她觉得麻烦,对她来说,在公园坐一夜便可以解决住宿问题,她能够二十四小时不停工作,她能说十种主要语言,除了‘思想;太复杂,跟人类太相似外,她可以说是个十全十美的机械人。

“你有无告诉博士关于辞职的事?”她问。

“没有。”我说,“他在病中,我不想他烦恼。”

“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他。”

“蝎子号,”我想伸手拧她的面颊,可是终于打消原意,“不久你就会知道我们人类虽然弱点多多,但不失是一种可爱的生物。”

蝎子与我抵达阿姆斯特丹,是一个阳光懒懒的日子,欧洲天气比较冷,人们走在街上,口中呵白汽。我与蝎子自机场出来,租了一辆车,驶往酒店。

蝎子像一个孩子,充满好奇,目不转睛的吸收着新事物。

我对她笑说:“等你去到巴黎,就知道了。”

她忽然问:“荷兰人为什么喷白烟?他们又不是抽烟。”

我一怔,然后哈哈大笑,“喷白烟?啊,蝎子号,人的体温是华氏九十八点六度,今天的温度低,自然呵气成雾,你不明白?“

她自然立即明白了,非常羡慕地说:“啊,你们身体的结构真是精妙。”神情中也不免有点黯然。

“达尔文提倡进化论,”我笑道,“我宁愿相信上帝----谁愿意做猢狲的后代?”

“但你们的思想仍然非常原始。”蝎子说。

我又笑,“好了,别讥笑我们。”

我发觉我对蝎子号的忍耐力好许多。

到达酒店,柜面给我们两间房间的钥匙,我决定退一间房,跟蝎子商量。

我说:“看,两个人住一间房,好照顾,我保证不会对着你脱衣服。”

我填“张三先生夫人”。

蝎子与我上楼,我进浴室洗澡,叫她准备“工具”。

好助手,我想。

待我浴罢出来,她换上新衣服:蛋黄的宽身衬衫,紫色长裤,正在忙碌地准备爆窃夹万的工具,自橡胶炸药至记录号码电子仪器,钻,凿,一应俱备。

我对她先吹一声口哨,然后解释:“这是男人看见漂亮女子的激赏表示。”

她笑一笑。

“还有,我以为有你在,我们不需要这么多的工具了。”

“你以为什么?”她白我一眼,“你以为我只要对夹万叫一声‘芝麻开门’,它就会自动开启?”

“啊,”我说,“你看过《一千零一夜》这本书了。”

她问:“皇室大厦那个保险箱,是什么种类的?”

“我不知道,”我说,“去到才算。”

“几时行动?”她问。

“今夜。”我说,“如果有隐行仪器就可以了。”

“我看过一本小说,”蝎子号忽然说,“讲到隐行人一点也不快乐,因为他们不能穿任何衣服。”

我大笑。

蝎子号拿起一把枪,装上灭声器,向窗外瞄准。

“蝎子,”我说,“我情愿任务失败,也不愿开枪。”

她点点头。

“这是什么?”我指着摊在床上的长型盒子。

“这是我的私人武器,”她打开盒子,“轻型迫击炮,有自动追踪仪。”她双托起来给我看。

“这东西可以轰掉整个军队。”我吃惊,“你为什么需要这样强有力的武器?”

“防身。”她说,“当敌人提起刀的时候,我们也要提起刀。”

“这句话真熟,”我微笑,“你阅读的范围真广。”

“嘿。”她冷笑,“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整天读书了。”


“你不见得也整天抬着这管东西走路吧?”我问。

“放在车后行李箱。”她说。

我打个电话叫侍者送食物上来。

“吃吃吃,”蝎子号扬扬手,“整天就是吃,告诉我,这些动物尸体的味道是否真的好吃?”

我喝道:“你少捣蛋!”

她大声笑,我看着她娇艳的笑晏,禁不住叹一声气,多么奇怪的一具电脑机械人,如果她往酒吧中一坐,我保证有一打以上的男人会向搭讪。

食物送上来,我据案大嚼,蝎子摇头叹气。

她说:“J3,你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吃相是最败坏你形象的时候。”

我抹抹嘴取牙签,“一切都是为了吃,人不能饿肚子,衣食足方能荣辱。”

她凝视我。

我说:“蝎子,你不应该想太多,你的资料储藏器太活跃,输出资料的时候混合太多你自己的思想,这是不良现象。”

蝎子号说:“过一阵总有一具混合型电脑会出这种毛病,”她用手撑着一边头,“人何尝不是一样,哲学家与思想家也就是这类型的错误,无论是人是电脑,想得多总是无益的。”

多么像一个少女的抱怨。我想起博士批评我对生命的观念太狭义,为什么要否认蝎子号不是活着的呢?她有思想,她有记忆,她的生命亦有期限。

“我们出去溜达一下,”我说,“披上大衣。”

“我又不会觉得冷。”她说。

“我不想人家瞪着你,来,入乡随俗,谁叫你到我们的世界来。”

她穿上一件小巧的皮夹克,显得神采飞扬,活泼美丽,缪斯说得对,蝎子号的确长得好。

她问:“我们上哪里?”

“我们去梵高纪念馆,”我说,“你应该读过文生梵高的故事。”

“自然。”她说,“文生梵高,荷兰继伦勃郎后最伟大的画家,一八五四至一八九零,活了三十六岁,死于自杀,作品中只有生命脉搏之声,在八百幅油画作品,七百幅绘画中,活着的时候,只售出一幅,在他一八八二年写给他兄弟提奥的信中,他写:‘我亲爱的提奥,假如有人愿意出钱买我的画,勿与他争论价钱。”

我沮丧的说:“蝎子号,你知识是那么丰富,胜过一般少女多多,我希望可以找到像你这样的女朋友。”

“但我是一个价值近亿,博士花了三年多时间制造的机械人,”她向我眨眨眼,“我很难能可贵。”

我为之气结。

我们前往参观梵高的画,蝎子号着魔似的兴奋,她的手套在我的臂弯中,不住地说要收回她对人类攻击之辞,我觉得很高兴。

电脑与人一样,也分种类,有些微型电脑门钟,只能奏六种不同的短曲子,正像有些人,只以交配繁殖为大前提。

蝎子号当然是电脑的最优秀分子,而我呢?我苦笑,与蝎子号在一起,我简直高攀了她。

走得累了,我坐在长凳上等她,一位金发女郎游客与我攀谈起来:

“那是你女朋友?”

“噢-----是。”

“你们是中国人?”

“是。”

“她说得那么一口流利的荷语,真了不起,而且长得美。”

“谢谢。”

女游客离去,蝎子号与我算帐,逼着我承认我有勾搭金发女郎的陋习。

后来我们在码头“借用”两辆脚踏车,我带她去看有名的“赛特时”堤坝。

她很感动,她说:“你们人类居住的环境是那么差,但这么勇敢克服困难。”

我说我不明白。

这时白浪滔滔地卷上来,海鸥低飞,哑哑地叫,蝎子号用手拨顺海风吹乱的长发。

她说:“J3,你有想过吗?地球并非人类理想居住地。看你们生活多么复杂,再观察飞禽走兽,它们可不必刷牙洗脸,在家设冷热水喉,夏天开冷气,冬天开暖气,又要备四季衣裳,盖房子买汽车,担心股票黄金的上落。J3,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人类是地球上进化的,你们的生活应当如地里的百合花,不种也不收,但是那装饰的美丽,连所罗门最繁荣的时候,还比不上它。”

我面孔变色,“什么意思?你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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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二十多天我不住搜集资料,处处发觉疑点,J3,我认为你们是从别的地方迁移来地球的。”

“上帝!”我恐惧地说,“不要告诉我!”

蝎子号笑了,“你与其它人一样,J3,你也不喜欢接触到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