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赵姨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阿昌,你死得冤枉啊!姐姐一定给你报仇!”说着从怀里把赵昌给她的信掏了出来。乌思道一把抢过那封信,在灯下看着,他的脸色变了,说:“果然不出我所料,真是他们下的手。”说罢把那封信放在火焰上烧了。

赵姨娘大吃一惊说:“你怎么烧了?阿昌说要给他多抄几份儿贴到街头巷尾去,给他出一口气呢。”

乌思道脸一沉,说:“你不要命了,四阿哥的血滴子到处都是!”

房顶上忽然”啪”地响了一声,赵姨娘吓了一跳,紧紧靠在乌思道怀里。

贾环一掀门帘从里屋走了出来。赵姨娘急忙从乌思道怀里挣脱出来。

贾环假装没看见说:“娘,我那件新做的官服呢?”

“林之孝家的拿去给改了,不是有几处不合身么,”赵姨娘红着脸说,“你怎么想起穿它来了?”

“听说四阿哥皇上七天以后登基大典,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去的,”贾环得意地说,“这是我第一次上大场面,得好好风光风光。”

“这好说,”赵姨娘笑着说,“我这就去催催林之孝家的。”说着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对了,你先去找你珍大哥问问这上朝的规矩吧,别错了礼儿。”

“不行,”贾环摇摇头说,“珍大哥这两天正烦着呢。他妹子不听劝说,死活出了家,当尼姑子去了。珍大哥觉得好没面子,关起门来谁也不见。”

“唉,怪可惜的,”赵姨娘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惜春姑娘可真是个好模样儿,我还想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呢。”

乌思道向着贾环笑笑,说:“环儿,坐下,咱们爷儿俩喝两杯。”

贾环坐在炕沿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子,笑着说:“好啊,您尝尝这西洋的葡萄酒。”说着给乌思道倒了一杯。

乌思道尝了一口,说:“嗯,还行,就是有点儿酸。”接着一饮而尽。

酒一下肚,乌思道就觉得有点儿肚子疼,越疼越厉害,他瞪大了眼睛说:“环儿,你给我这酒里有,有……”

贾环嘿嘿一笑道:“有毒啊,乌大人。你不想想,我现在袭了这个爵位,你还跟我娘明铺暗盖的,叫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可是,可是,”乌思道喘着粗气说,“我其实是你亲爹啊。”

“那,你就更没有什么说的了,为了我们娘俩儿的富贵么,”贾环侃侃而谈,“你想啊,四阿哥这皇位来得不地道,凡是知道他内情的人都得被他灭了口,要不我大舅怎么死了呢?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有谁能比你知道的内情更多呢?所以呀,四阿哥皇上迟早要杀你的。与其以后弄个满门抄斩,还不如你现在就死了,还能捞个厚葬之。说不定皇上以后惦记起你的功劳来,也能照顾着我点儿。”

乌思道”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挣扎着说:“环儿,你糊涂,你糊涂啊!楚人无罪,怀璧其罪。你府里万贯家财,民愤又重,四阿哥又正是要用钱的时候。我这一死,怕你们贾府的末日也就到了。你赶快跟你娘收拾东西走了吧。”说罢泪如雨下,转眼间就没气了。

第八十四章  谁写的《红楼梦》

保定到定县的官道上,积雪已经有近一尺厚了。

一辆马车缓缓走来,车轮下的积雪压得嘎嘎地响。车老板看看喷着响鼻儿、累得汗水淋淋的辕马,心疼地对车厢里说:“二位姑娘,雪下得太大了,前面就是清风店了,我们找个店先避一避吧。”

“好吧,找一家靠大路边儿上的店吧。”车厢里传来的声音。

车厢里正是黛玉和女装的贾五。他们从麦克手里得到了那纸遗诏之后,就雇了车沿着官道南下,希望能在路上遇见十四阿哥。车厢不大,贾五紧贴着黛玉坐着,黛玉没有地方可躲,只好红着脸任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贾五隔着衣服感到了黛玉身上的温馨,不由得心里一荡,把手从后面绕过来去搂黛玉的腰。黛玉伸手把他的手打开:“老实点儿!你要干吗?”

“不干吗呀,”贾五嬉皮笑脸地说,“只是,只是,想知道你腰里那硬邦邦的是什么?”

“什么硬邦邦的?混说什么呀你,那是我给你缝的腰带。包袱里没有地方了,就顺手系在腰里了。”黛玉的脸忽然红了,说着伸手把腰带拿了出来,递给贾五。

贾五接过来一看,三尺来长的玉带,红缎子的里,镶着十几片碧玉片,在雪光下一映,闪闪发光。“好漂亮!好漂亮!”他忍不住夸奖说。

黛玉一笑说:“这玉带本是我娘,就是雍王府那个福晋,给我的见面礼。在刘老老家养病的那几天,我把咱们那两块红绫缝在里面了。你试试,合适不?”

贾五把玉带系在身上,抻抻衣服,嘴里连连说道:“嗯,合适,正合适。谢谢妹妹。”

黛玉在他背上轻轻捶了一拳,还说:“看你,跟我还谢什么。对了,娘还给了我一个雍王府的腰牌,也给你好了。”说着掏出一个红漆木牌,给贾五系在腰带上。

说笑间已经到了清风店。马车在紧靠大路的一家旅店停了下来。贾五往车老板手里塞了一块银子,就和黛玉一前一后走进了旅店。

旅店里坐了不少人,雾气腾腾的。贾五和黛玉找了个靠窗户的桌子坐下。店小二殷勤地走了过来招呼道:“二位小姐,吃点儿什么?我们这里有名的就是烧鸡和天津包子|奇+_+书*_*网|,新开锅的包子,皮薄馅大,一咬一流油。”

贾五捏着嗓子说:“来一只烧鸡,一盘包子,再烫一壶酒。”

黛玉听得贾五的声音滑稽,忍着笑说:“再来一盘素菜,香菇豆腐就可以。”

店小二答应着退了进去。黛玉和贾五相视一笑,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道:“林姐姐,林姐姐!”

黛玉抬头一看,原来是宝琴,带着一个婆子,坐在里面吃菜。他乡遇故知,黛玉高兴得不得了,忙叫道:“宝琴妹妹,过来坐!”忽然又想起来自己这正是在和宝玉私奔的路上,不由得又羞红了脸。


宝琴笑嘻嘻地走过来坐在黛玉身边,问:“林姐姐,不是听说你被坏人劫走了么,怎么会到这里?”她又看看贾五,接着问道:“这位姐姐是谁?看着好面熟呢。”

贾五附在宝琴耳边,用自己的声音小声说:“琴妹妹,是我。”

宝琴吃惊地说:“宝,宝二……”她马上明白了,红着脸笑着说:“宝二姐呀,真有你们的!”

黛玉更不好意思了,忙岔开话题问道:“琴妹妹,咱们府里还好么?”

“唉,”宝琴叹了一口气说,“自从贾环当了这个世袭,贾府里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娘娘被贬出宫了,迎春姐姐死了,探春姐姐失踪了,惜春妹妹出家了。我们薛家更是一败涂地,宝姐姐被迫答应给贾雨村做续弦了。”

贾五和黛玉都沉默了,比起他们来,我们两个要幸福多了。黛玉擦擦眼睛,急切地问道:“琴妹妹,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宝琴的眼圈也红了,说道:“林姐姐,我们薛家败了,那梅翰林一家又被下在了大狱里。我在京里实在住不下去了。我想去姑苏找我舅舅,就是做江南织造的曹寅。”

黛玉拉起宝琴的手说:“琴妹妹,别难过,以后会好起来的。”她看看贾五,贾五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十四阿哥当了皇帝,自己说一句话,梅家就没事儿了。不过这件事看来是凶险重重,可是,也得劝琴妹妹放宽心啊。贾五强笑着说:

“琴妹妹,人生就像潮水,有落潮就有涨潮。古人不是说么:君子安贫,达人知命。”

宝琴苦笑了一下,缓缓地念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黛玉听了叹了一口气问道:“琴妹妹,你还想写书么?”

宝琴点点头说:“我小时候有好几个梦,现在一个接一个的都破灭了。写书,是我最后留下的一个梦了,我拼死也要把它保住。”

贾五向着宝琴挤挤眼睛,问道:“琴妹妹,你的书里有我么?”

“当然有,”宝琴笑着说,“你们两个都有,而且还都是主角呢。”

“好啊,好啊,”黛玉拍着手说,“不过,你可要把我们写得好点儿。”

“当然,”宝琴点点头说:“我把书名都想好了,就叫《朱楼梦》。”

“怎么叫这个名字呢?”贾五问。

“是从珍妮那首诗来的:昨宵朱楼梦,今宵水国吟。我好喜欢这两句。”宝琴说。

“不过,这个朱字不好,”黛玉说,“别让人怀疑有宣扬朱明前朝的意思。依我看,不如改叫《红楼梦》吧。”

宝琴笑着说:“好啊,我听姐姐的,就叫《红楼梦》好了。”

黛玉也笑道:“真是好妹妹,今天晚上,我们两个一起睡好不好?”

宝琴连连点头。贾五向着柜台叫道:“掌柜的,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店小二一面答应着一面把酒菜端了上来。贾五给黛玉和宝琴斟上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用筷子在自己的酒杯里蘸了一下,乘人不注意,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小孔,往外面的大路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