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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燕飞萍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低声道:“燕某把话放在这里,哪个愿舍生一试,便请向前走。”说罢转身往屋中走去,对身后的群豪再也不看一眼。

            此时天光虽已大亮,但小酒铺门窗低矮,屋中光线甚是昏暗。

            燕飞萍闪身跨过门槛,微眯双眼,往四下望去,只见屋中极静,人影全无,桌椅排列整齐,便如自己咋夜离去时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动。只是小初与仪儿却已不见,不知去了何处。

            这一下不啻于一盆冰水浇在头上,燕飞萍心中大急,暗想:“小初既说在此等我,便决不会先行离开,难道是外面那伙人将她们劫去,却留了座空屋引我上钩?”悯念一转,自觉多半如此,不禁又是一阵恼怒,恨声道:“好一夥正道侠义,连不通武功的妇人幼女也不放过,行事与污衣帮又有什么区别?燕某今日若不杀你们一个人仰马翻,那便枉为丈夫!”双拳一攥,便欲转身冲出。

            哪知,就在他一转身之际,鼻子一皱,忽地闻到一丝淡腥的血气。他心中一凛,将跨出屋门脚又缩了回来,转头寻去,发现血气是从后堂传来的,当下急步绕过屋边的柜台,直奔后堂而去。

            才到门前,便觉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弥漫,令人欲呕。

            燕飞萍暗吸了一口冷气,凝神望去,只见后堂屋门半掩,门槛上僵卧著一人,半截身子摔在门里,半截身子露在外面,一动不动,看情形似已死去多时,门板上溅满点点腥红的血迹。

            燕飞萍急忙推开屋门,向死尸瞧了一眼,不禁“啊”的一声,心中登时充满了不祥之兆,只见那死者正是这家酒铺的掌柜,他仰天而倒,一道刀口,自他眉心而下,直落前胸,几乎将上半截身子劈成两半,鲜血溅满全身,死相极是可怖。

            这道刀口对于燕飞萍并不陌生,他脱口叫出:“啊!天野新一流刀法!”心中同时想道:“是谷正夫来了。”急忙跨过掌柜的尸体进得屋来,第一眼便看见小屋正中的地上也躺著一个人,布衫灰裙,长发零乱的散著,半遮脸颊,正是小初。

            一抹淡淡的阳光,从窗棂间照进屋中,落在小初身上,她却动也不动,那么宁静,那么安详……。

            霎时间,燕飞萍便觉眼前一阵金星飞舞,一颗心几乎也停上了跳动,怔在门边,竟如傻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突然发现,仪儿并不在屋中,顿时又如一柄大锤重重砸在他的心口,痛得他身心一颤,大叫道:“仪儿,你在哪儿?仪儿,仪儿……”

            他的声音因焦急而嘶哑,有如撕心裂肺一般,在空屋中回荡,震得四壁似乎都在微微摇颤,却始终没人回答。

        第二十四章  情相系  蔑群雄如土

          

            小酒铺中,一束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燕飞萍脸上,然而,他眼中却仿佛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片刻之后,他强定心神,又叫了两声:“仪儿”,自己听得声音嘶哑欲裂,好似哭泣一般,却不见四下有一丝回应,不由得如坠冰窖,全身都凉了。眼前浮现出一幕家破人亡的惨景,他心中悲苦万状,忽地仰天狂吼道:“天啊!我燕飞萍六年来洗手江湖,退隐市井,又犯到你哪一处天条了?竟以如此恶果待我?天哪,你到底还有没有公道?”

            说著说著,他双目泛起一片血红,神情如疯似狂,双掌猛地推出,击在身侧的屋墙上。

            他自来便性情激烈,此时悲怒交加,把所有的怨愤贯注在双掌之上,这一击实是毕生功力所聚,势同排山倒海,威猛无俦,一堵砖墙焉能禁受得住?只听轰的一声巨听响,石碎沙飞,半堵墙顿时被击得瘫塌,掌力往上波及,连同主梁一章  震断。屋顶上的瓦片也格格乱响,白灰纷落,眼看这间小屋便要塌倒。

            燕飞萍一击之后,心火得以发泄,悲痛之情稍减,抬头见这间小屋摇摇欲塌,急忙上前抱起小初,纵身跃进出屋门,回到小酒铺的外堂之中。

            哪知,就在他抱起小初的一刹那,忽觉掌心一凉,一股寒气由小初的身体中传来,宛若抱著一块寒冰相似。燕飞萍大吃了一惊,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这一怔本来只是一瞬间的事,但他神情恍惚,却如经历了一段极长的时刻,急忙将小初轻轻搂在怀中,伸出右掌,抵在她背心的“灵台穴”上,鼓荡自己丹田中的氤氲紫气,自腹至臂,自臂及掌,传入小初体内。

            以燕飞萍此时的功力,将氤氲紫气发将出来,可力透玄关重穴,便是新断气之人也能还魂片刻。这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小初“嘤”的一声轻哼,身子微微一颤,但她只动了这么一下,又不动了。燕飞萍又喜又怕,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只觉呼吸若有若无,极是微弱,再去搭她脉搏,也是跳动极慢,看来随时都可能断气。

            燕飞萍忍不住鼻尖一酸,热泪在眼眶中来回滚动,颤声道:“小初,小初,你别死,我说什么也要救活你,我一定要救活你!”心中却知小初受伤极重,眼下唯有先令她保住一口气,暂得不死,再图别法挽救,因此源源不断地以真气输入她体内,片刻之后,头上便冒出丝丝白气,已是全力而为。

            不知过去时多少时间,小初脉搏渐强,呼吸也须畅起来。燕飞萍见她一时不致便死,心下稍慰,一边继续往她体内输送真气,一边轻轻解开她的衣衫,露出雪白的肩膀,见她嫩生生的肌肤上,清清楚楚的印著一个墨蓝色的五指掌印。

            “啊,又是寒魄掌力!”燕飞萍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叫,第一个反应便是倪八爷赶来出手伤人,随即又摇了摇头,暗自寻思:“看小初中掌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时辰,在这之前我与倪八爷在江畔决一死战,他绝无可能分身赶回沔阳。若是他门下的后辈弟子习得这毒掌,到此伤了小初,怎地酒铺掌柜却死在天野刀法之下?何况一旦练成寒魄掌力,便是江湖一流高手,为何一击之下,竟无法令小初当场气绝?”种种疑虑,在燕飞萍的眼前仿佛弥漫起一层黑雾,其中包含著无数叵测与险恶,令人理不出半点头绪。

            这时天色已过正午,屋中极暗、极静,燕飞萍始终抱著小初坐在原处,一直没有移动。

            他平时头脑极灵,处事决断极快,即使遇到天大的困境,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从未犹豫迟疑过,但今日面对爱妻濒危,女儿失踪,他悲痛已极,一时痴痴呆呆,浑浑噩噩,倒似是失心湖涂了一般。

            酒铺外面的群豪见燕飞萍进屋后便没了动静,始终不再露面,均各生疑。有几人相觑一眼,上前几步,默默跨过燕飞萍横剑划下的生死界线,走到酒铺门前,探头向里张望。其中一人无意中踩到一根枯枝,发出“□叭”一声轻响。

            这一声响动虽然极轻,燕飞萍却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小初生死未卜。他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见门外有几人鬼头鬼脑地探身张望,登时大怒,左掌一起,抄起一只大酒坛朝大门掷去。

            门外那几人耳听呼的一声,一只大酒坛破空飞出,慌忙往两旁一闪。不料燕飞萍掷出酒坛之后,跟著又一掌凌空拍出,掌力疾吐,便如有一道无形的兵刃,击在酒坛上。顿时□的一声大响,酒坛在半空被震碎,立刻化为千百块碎片,在燕飞萍凌厉之极的掌力推送下,四方激射,仿佛千百道暗器被人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出。四周那些人躲避不及,纷纷被锋利的瓷片划伤,满脸都是鲜血,无不抱头鼠窜,狼狈万分。

            其他的众人本也逼近门前,但慑于这一掷之威,顿时又向后退了去,唯有喝骂声、惊叫声、警告声乱成一团。

            燕飞萍隐约听到屋外乱声大起,知道群豪又在怒骂自己,心中也不去理会。只是睁大双眼,默默盯著小初肩上的掌印,似乎要从这个掌印之中,寻觅出这中间隐藏的大秘密、大阴谋。

            屋外的群豪吵吵一阵子,便又无声了,只是从门缝窗棂中,隐隐可见人影晃动,不时闪过刀剑映出的寒光,看来群豪已把这家小酒铺牢牢围住。

            燕飞萍此刻心中只有小初一人,于身外凶险,半分也没放在心上。他暗暗思量著种种解索不开的疑团,只是思潮起伏,心乱如麻,怎么也定不下心神。看来一切迷惑,唯有待小初醒后方能清楚。于是,他索性什么也不想了,专心致致为小初输导真气。

            这么连续不断的行功,隔了小半个时辰,小初身子微微一动,轻轻叫了声:“阿痴哥哥。”燕飞萍大喜,加紧行功,却不跟她说话。只觉她的呼吸渐渐温暖,脸颊上也有了一丝血晕,燕飞萍心怕功亏一篑,更加丝毫不停地运送真气。

            又过了一会儿,小初慢慢睁开眼睛,目光却散乱无神,有气无力地又叫了两声:“阿痴哥哥,阿痴哥哥。”

            燕飞萍握紧小初的手,将嘴贴近她耳边,轻声道:“小初,我在这里,阿痴哥哥就在你身边。”

            听到燕飞萍的声音,小初精神微微一振,似乎只要他在身边,那便天塌下来也不怕了,低声道:“阿痴哥哥,是你,这……这不是做梦吧?”

            燕飞萍俯下头去,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道:“不是做梦,我不是抱著你么?”

            小初舒了一口气,她体内寒毒流窜,方才昏迷时还不觉痛,这时神志清醒,只觉五脏六腑都似乎被冻住一般,拉著燕飞萍的手,说道:“我……我……”浑身颤抖不已,再也说不下去了。

            燕飞萍见她这般情状,心痛难熬,恨不得代受其苦,道:“什么都别说,你快闭上了眼,安安静静地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