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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吕马交合,生了壮丁,让大家集思广益,给孩子取个好名。我一想,他们家又驴又马的,娃就叫“骡子”吧。马氏抱着骡子在院里散步,别人夸奖:“嘿,这孩子长得好,眼睛有神,脑门儿亮,连小雀雀大得都不同凡响。”马氏大大咧咧地回答:“哎,随他爸。”可惜骡子一岁的时候,马氏照顾不周,骡子从公园椅子上摔下来,好在没落下什么重大后遗症,只是一发烧两个眼珠就兵分左右。骡子经常狞笑,然后盯着马氏,一副不依不饶等着秋后算账的意思。

        看到人都来齐了,吕渡三摇两晃,想把沙发上东倒西歪那位推醒,重新提起动漫工程的正事,让大家讨论讨论。可惜气氛不对,浮糜的烟雾和酒气散发着,我们漫不经心,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一耳朵,少有建设性意见。刚才在出租车里我没关紧窗,风吹着了,我有点咳嗽,小口喝着白生生推荐的沙棘汁。

        第二部分无胸脯的女人用“催”

        给吕渡干的这个活儿,说起来我们都被聘为顾问,其实多数人全顾不上问。只有白生生,总能提出一些实质意见,并给予具体指导。作为主要劳动力,白生生只要一出马,我们全歇着。像演一出电视剧里的清宫戏,除他之外,我们相互之间全这么问好:“您歇着哪?”“歇着哪。”“您歇得好?”“歇得好。”白生生的存在,也培养并巩固了部分人的偷懒技巧,比如我,懒得日渐精妙,虽然什么都不干,给人的感觉却是终日忙碌。我的偷懒是不动声色的,像睡觉的鱼。

        我对白生生解释说:“我们的工作能力有限,我们的工作热情会影响您的效率,还得麻烦您修改我们犯下的错误,多耽误事呀,等于我们进行的是负劳动。为了不影响您,为了不影响公司的大局利益,我们还是忍着不努力吧。”

        我对外人介绍说:“在吕渡工作室,只有白生生管用,干点实际的。其他人都跟我一样,凑合着混事呗。反正白生生是分子,我是分母,所以我和他之间是母子关系。”

        白生生的确不是笨人,电话响了两声,他知道我不是不在,是不想接他的话茬,他就把勾引电话挂上了。不过这还是出我意外,我以为花心到最后都是眼尖的。感情经历那么丰富,我奇怪白生生对女人怎么没有得出相应的经验。他应该从第一眼就明白,我对他没什么兴趣,结果他还对我暗示了第二眼,不节约魅力的能源。

        熟不生巧,白生生难道是个笨蛋?可能他习惯于对所有的女人铺垫可能性,有戏没戏,先意思着。也许白生生好奇心重,对各类女人都抱有探索乐趣,包括在他看来我这种外焦里嫩型的,也不妨一试。还有可能,就是白生生的艳遇成功率高,只要他愿意,没有别人不愿意的。什么叫性骚扰?还不是开始不愿,结果不快——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开始愿了,谈不上骚扰;结果快乐,骚扰变享受,就像被强盗劫掠,也有云雨之后甘当压寨夫人的。

        一直没有结婚,白生生也没有近期结婚的打算,他气定神闲,从容自得。过来人心里清楚,以白生生的年纪,只有性生活得到充分保证的情况下他才能有那种从容;只有充分保证又无需任何责任承担的人,才能有他的那种自得。

        小圈里熟悉他,这个黄花后生,人不比黄花瘦,但是比起黄花来,要黄,要花。他有时暗香浮动、消极勾引;有时飞蛾扑火、舍生忘死——无论对方是扫把星还是白骨精,他不怕,他扑。他的胸前,依偎过多少香腮;他的臂弯,承载过多少纤腰;他的男宝,游历过多少仙境呀。

        作为文风犀利的新锐乐评人,白生生的声音越来越受到重视。他兼职电台主持,栏目名叫《新碟点评》,听众甚多,广告客户踊跃。常有中学女生寄来花花绿绿的信,描述她们对白生生的迷恋。白生生有意无意地,在节目里流露了自己的生日,据说当日收受的礼品贿赂不计其数,仅放在男女厕所的鲜花就有十余束之多。可以理解,我少女时候迷恋童自迷,他的嗓子简直成了催情药,想起那些爱情对白,我能感觉出自己的呼吸都不畅了。

        白生生因势利导,不断散发个人的偶像魅力;就地取材,和长得好的女听众切磋身体技艺。广播学院还有主动报名向他学习主持技巧的女学生——白生生经常手把手地教,当然有时候,免不了手把脚地教。歌手们很认白生生的如簧巧舌,愿意他在栏目里多多推广自己,或者嘴下留德、刀下留人。白生生一双艺术家的小手,既能到女歌手身上辣手摧花——二十岁以上有胸脯的女人用“摧”,二十岁以下无胸脯的女人用“催”,又能到男作家心里钻木取火——有胸襟的男人那里燃烧的是“爱”火,无胸襟的男人那里燃烧的是“怒”火。他真真勾挠得体,抓拍有方。别说,有几下真功夫。

        第二部分约好和另一个女生的烛光晚餐

        艺高人胆大,白生生敢于把他的情人们集合一个饭桌上。只有他和每个她心知肚明,她们之间全无察觉,还以为自己是白生生心里唯一的女皇。白生生有本事在这些脸蛋中间转来转去,视线扫射一般,利用几分之一秒的时间差,轮流为情人们分别递送暧昧的眼神——我真替他捏把汗。把自己的秘密情人集中在一起,白生生反而找到一种不好解释的奇怪乐趣吧?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当然,明白都让他一个人揣了,其他人只能糊涂地跟着傻笑。即使被聪颖者识破一二,白生生总能找到化解的办法。

        我一直不知他是如何安排出精密计划,使约会的时间互不冲突。在我们之间绝不可能,他承认我的确缺乏对异性的吸引力之后,白生生透露的个人秘密,实在令我由衷折服他的调度水平。

        有一次下午的嬉戏活动中,一个性格调皮的情人在爱欲高潮中情难自控,娇喘吁吁,香汗淋漓,最后在白生生的肩膀上咬了两排牙印。谈不上伤口,但看起来还是很明显的,估计短时期不能消灭罪证。白生生虽常备曼秀雷敦薄荷膏,对付这种“玫瑰肿”的爱情伤,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问题是,他晚上约好和另一个女生的烛光晚餐。白生生变更过两次时间了,这次再改节目表,恐怕和她的艳史就不能继续下去了。那个女生年方二十二,长了双周璇那种细长的笑起来的眼睛,头发有一缕挑染了酒红,靠在白生生的肩膀上,让他能嗅到微妙的酒香……而且她住通州,来一趟,不什么,也对不起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的路呀!可是肩上败露行迹的牙印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他让我想,当时他是如何解决的。猜这个既有色情又有悬念的结尾可真耗我智商的。什么黑灯舞会呀,什么女生一进门,就用“一块红布,蒙住双眼也蒙住天”,或者放另一首歌,“让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全不得要领。

        办法简单得要命,我竟然没想到,真是笨得像猪,纯洁得可耻。

        白生生贴了一块膏药,也许说是前两天帮朋友连夜写乐评,犯了肩周炎、颈椎病,也许是扭着了,反正现在活动不畅,阴雨天一到,骨头节就经常不舒服。小女友心疼得要命,给他按摩,揉背揉腰的,连床上都主动,在白生生的脖颈上留下了新鲜的“草莓吻痕”。她哪里想得到,膏药掩盖的,也是玫瑰色的秘密。

        吕渡让我们看草剪的样片时,白生生带伤出席。我看见他满身膏药,想起了贴满治疗性病小广告的电线杆子……真分不出他是艳遇太多,还是让狗咬了。

        第二部分坚持一夫一妻制终老一生

        我暗地对马氏不以为然,她有点不入流,比如她穿的中式短袄,怎么显得那么不高级:火红的底子上黑的团福字,俗得缺乏个性。马氏热衷炫耀,家中趁一块手巾,就想跟人家的整匹缎子比试……我看着着急。她的美容卡也成了显摆条件之一,不像过上几年好日子的人。

        吕渡夫妇就像一对连体婴儿,形影不离,看起来恩爱情深,不如说是马氏监督严格的结果——贴身紧逼型防守,惟恐吕渡如当年的自己一样移情别恋。因为马氏的原因,我从不调戏吕渡,免遭不必要的怀疑。

        我代表工作室全体女同仁,向吕渡表态:“我们知道,你既可远观,又可亵玩;也知道,要把你当作玻璃罩下的珠宝。我们决不碰你,因为我们知道,你身边埋着敏感的防盗器。”

        搞不清楚吕渡为什么对马氏言听计从,也许她有秘而不宣的闺房柔情?马氏的确会做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儿,比如,她买“装点生活”丛书,专门学习编织盘扣。

        马氏会做一件只有日本旧式女人才从事的家务:她亲自给吕渡系鞋带。吕渡当然不必为此心怀感激,因为马氏系的是如意袢或者各种复杂的中国结花式——以防趁她不备,吕渡脱衣脱鞋,上了别处的床。每天回家,马氏亲手解开如意袢,有没有人拆动绳结,她一望即知。这招真绝,比密码锁还灵。吕渡的鞋带被喻为“贞洁鞋带”,马氏应该为此申请一个专利。

        我想这个马氏思想可真够简单的,跟个中世纪基督徒似的,还非得脱鞋吗?她就不怕培养出吕渡多样化的做爱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