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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通往慈宁宫的小路上隐隐出现个人影,披着蓑衣戴着斗笠,雨太大,也看不清容貌,小良子本就胆战心惊地守在门口,见有人来,只巴着是应侍卫找到了康妃,也顾不得雨势如泼,拿袖子遮了头就跑步迎了上去。

        那人跑到近前了才抬头,小良子赔了笑刚要招呼,却见这张脸熟悉得很,不是应尚,却是乾清宫事上儿的太监。

        那太监全身都湿透了,也顾不得抹净面上的水,就忙不迭地向小良子行个礼道:“良公公,佟图赖大人在御书房候着呢,说有急事求见皇上,奴才仪容不整,怕惊了驾,还请公公代为通传。”

        小良子自忖道:这佟图赖为礼部侍郎,专管主客清吏司,负责的是番外来朝事宜,这几日正是那个什么多罗尼国使节来访,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他转身就往宫里跑,扑通一声跪在地下道:“万岁爷,礼部佟图赖大人说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万岁爷,已经在御书房候着了。”

        庄太后诧道:“这几日正是多罗尼国使节来访,商议国界之事,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皇后虽不懂这些政事,但见庄太后神色凝重,也出声劝道:“还请皇上以政事为重,后宫之事自有皇额娘和臣妾担待。”

        小良子见太后和皇后开了口,忙到门外传了轿子来,顺治沉着脸也不说话,走到门口了才头也不回地冷笑一声道:“康妃聪敏明慧,这时候……恐怕已经自绝了。”

        这话如电闪雷霆一般,震得满屋子人都呆住了,庄太后神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她见皇后惶惶的样子,伸手过去安抚地拍了拍,平静地道:“她产后身子虚弱,药石罔效……”

        皇后伸手端了茶碗,盖子却抖得当当做响,庄太后伸手按住了,凝视着她道:“天意难违,以后三阿哥就交给你照顾了。”

        皇后本来就是个极为良善的女孩儿,何况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她硬撑了这许久,终于撑不住了,腿一软瘫倒在地上,顺治虽然走远了,却还听得到她呜呜咽咽的哭声。

        人活着……谁不难?

        第二部分  第55节:堂前燕  旧人家  茫然逝华年(1)

        第十三章堂前燕旧人家茫然逝华年

        顺治扶着小良子的手在南书房下了轿,雨滴顺着飞檐淌成一条条水线,落到地下又溅起一篷篷水花,顺治沉着脸,本来就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见佟图赖穿着身破旧的朝服已经守着门口了,见自己来了,忙跪在地下行个大礼,一低头,缀满红缨的帽子上竟嵌着颗黯淡无光,磨损颇重的蓝宝石顶子。

        顺治将身上的斗篷解开,向小良子手里一扔,竟不说起叩,先重重地冷哼一声。

        佟图赖跪在地下,头也不敢抬,见自己还没说出为何事求见,皇上就已经不悦了,吓得簌簌发抖,舌头竟是被牙齿缠住了,好容易才胆战心惊地喊出一句:“臣罪该万死。”

        顺治从宫女手中接过茶碗,放在唇边抿了一口,才恼道:“身为大清国的朝辅重臣,堂堂三品侍郎,朝庭的俸禄还不够用怎么的,到朕面前摆出这付寒酸样子,哭穷吗?”

        佟图赖这才明白顺治冷哼的原因,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只觉得全身冰冷,想来不是雨就是汗湿透了衣裳。

        小良子见佟图赖跪在那里只是低头不语,忙过去轻轻推了一下,低声道:“佟大人,您的十分火急之事……”

        佟图赖这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瞧瞧小良子又瞧瞧四周侍立的宫女太监,迟疑道:“皇上,奴才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顺治烦躁地道:“有什么事就讲,朕这上书房里的奴才倒比你们忠诚老实多了,你们心里耍的把戏当朕不知道吗……只是瞧在老辈儿的面子上容忍罢了。”

        他说这话倒是有原因的……佟图赖是正蓝旗的固山额真,世职累进的三等精奇尼哈番,有传说他是汉人出身,赐姓佟佳的,虽未得明证,但他能统率正蓝旗一族,想必应是谣言。

        他战功赫赫,于顺治八年才结束戎马生涯回到北京,战场上他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麾下,回京后也自然而然地跟着郑亲王站在了庄太后一边,顺治虽然不当他是眼中钉,但也嫌他碍眼,寻岔子把他调到清吏司当礼部侍郎,品级不低但权力不大,但好在还有能面朝万岁的机会。

        佟图赖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只有苦笑,待顺治的火发完了,他才惶然道:“奴才是来请死的。”

        顺治一愣,立刻冷笑起来,指着他道:“请死?佟额真说笑话罢……就算你捅了天大的漏子,且起身去慈宁宫求求你的好主子,怎么撒娇做痴做到朕这里来了,打量着朕是个好欺负的,有了错,就先拿个死字堵住朕的口,再慢慢地从长计议?”

        佟图赖见顺治不打算屏退身边的宫人,只得把应该私密讲来的话拿到台面上,整个人都伏在地上低声道:“奴才这次犯的错,非同一般……乃是欺瞒圣上的大罪,奴才本欲自己了断了,但偏偏扯进了别人,只求向皇上告清了罪,任皇上发落。”

        顺治听到“欺瞒圣上”四个字,立刻想到了希微,脸色更是阴沉了,缓缓在房里踱了几步,眼里闪着愤怒的火花,怒道:“欺瞒圣上?朕这圣上倒像个三岁的孩子,谁想欺就欺想瞒就瞒,你倒说来听听,是如何欺如何瞒了?”

        佟图赖额上的汗珠顺着鼻梁往下滴,啪啪地砸在青砖地面上,他知道这番话说出来就是拿自己的命下注,赢了未必有天降的富贵,可输了却就是永世不得翻身了,他虽然在来的路上已经拿定了主意,这时却不由得踌躇起来。

        “佟大人,今儿皇上心情不好,您还是快讲吧……”

        小良子见顺治渐渐失去了耐心,忙过去小声提点道。

        “这……”佟图赖见事已至此,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只得深吸口气,低声道:“皇上容禀,此事要从崇德五年说起……”

        “崇德四年,奴才被授了兵部右参政,跟着郑亲王从攻锦州,那一战我军兵强马壮,士气如虹,竟是轻松地取了白官儿屯台。奴才的部下中有一名少年,面貌柔弱,却是勇气可佳,进攻城门时,便是他不惧流矢,率先爬上了城墙,城破后,郑亲王命我和敦切伦清城……”

        顺治听到这里,脸微微一红,他知道这清城二字就是屠城。对入关时清军的行为,他打心眼里感到耻辱,也曾在朝上提出免除扬州嘉定十年的徭税,但立刻被那些满贵元老们否决了。

        佟图赖说到这儿也叹了口气,才道:“我刚要下令,那少年却扑通跪在我的马前,胸前的血都湿透了盔甲也不顾,只是一个劲儿地求我放了这满城妇孺。我虽然怜惜他,但也不得不严词拒道:‘军令如山,岂是你我能改的?我瞧你战功卓著,只当没听见你这狂言妄词,快去治伤吧。’”他说得兴奋,把奴才不知不觉变成了“我”,顺治也不以为忤,反而听得目不转睛。

        “我好言相劝,那少年却是十分地固执,抓住我的缰头不肯离开,口口声声地道:‘大人,谁人家中没有父母儿女,您且想想家中孩儿绕膝老母垂泪,何况我们女真人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却去屠杀这些手无寸铁的女子孩儿,就不怕他年冤魂索命,夜夜难眠吗?’”

        “其实在此之前,我已觉得清城一事,实是不仁,但无奈军命如山,慢慢地也就麻木了;但被他这么一说,我又迟疑起来……谁知道正巧郑亲王从旁边过,听到了一语半声的,立刻着人拿下了他,重打二十军棍,以免再有人学他胡言乱语,惑乱军心。”

        “我见他已经是身负重伤了,便悄悄吩咐执棍的军士手放轻些,饶是这样……他还是被打得昏晕过去,奄奄一息。我命人将他抬到我帐篷里,喊了军医来为他医治,他半昏中却紧抓衣襟坚决不肯,挣扎中……我这才发现,原来……她是个女子。”

        顺治“啊”的一声,站起身指着佟图赖讶道:“女子竟也有如此巾帼须眉者?”

        佟图赖唇泛笑意,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柔声道:“可不是,当时我和军医都傻了……却见她胸前血流如注,忙先帮她敷了药,待她渐渐清醒了才细细盘问。原来她是镶红旗他他拉氏,父母早亡,自己在林中练出一身好本领,便隐瞒身份参了军,我再瞧她,双眉弯弯,唇红齿白,可不是就是个漂亮的女子。”

        顺治微笑着:“之后便郎情妾意,此恨绵绵……”

        佟图赖凄然笑道:“皇上猜得没错,果然是此恨绵绵……第二年,她便有了身孕,我派人陪她留在锦州城待产,不久就听说她为我生下个女儿,清眉秀目的,比画上的都俊。”

        顺治皱了眉道:“你不是只有三个儿子吗?难道那女孩儿没养大?”

        佟图赖颓然长叹道:“我本想着待战事一平就去接她,给她个名份,谁知道……不久郑亲王和我提了他妹子,我也是一时迷了心窍,竟应下来了。婚后我就派了家人去接她,她见了,先问:‘佟大人可在松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