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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我收了收手臂,把他的腰搂得更紧:“男宠也不必考虑这么多,乖乖闭嘴先休息着,暂时由我来应付。”

            他似乎是笑了,低低地答应了一声,身体的重量稍稍移到了我手臂上一些。

            我无声无息地夹紧马肚,骏马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驰。阴沉的天空下雪花迎面而来,纷扬地翻飞,戈壁被覆盖在厚厚的积雪下,纯净而美丽,但是我却知道,不管是身后的雪原,还是前方的博格达峰,都绝不平静。

            雪下得小了些,虽然依然看不清楚远处,但也能看到一定距离外,在戈壁中就是这么麻烦,明明看着很近的地方,跑半天也到不了。我们已经走了有一个时辰了,四周却还是茫茫的雪原,连大一点的砂岩都看不到。

            抱着跑得越快就离身后的追兵越远的想法,我一直在驱马狂奔,就算座下这匹马是百里挑一的神驹,驮了两个人在雪地中奔驰了这么久,这时候也渐渐慢了下来。

            我考虑着该换马,让这匹马休息一下了,就对一直轻倚在我肩膀上闭目养神的萧焕说:“换马吧?”

            没有回答。

            难道真睡着了?我好奇地把头伸过去。

            他闭着眼睛,头微微下垂,宽大的风帽遮着额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眶下投出一点阴影,再往下的肌肤白得几乎和狐裘同色,薄薄的嘴唇紧抿,镀着一层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粉红,一片六棱形的雪花从狐裘绒毛的缝隙里掉进来,挂在他的睫毛尖上,并没有融化。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仿佛眼前是一座冰雪做成的雕像,只要一不小心,他就会化为飞雪飘走了,朦朦胧胧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我怎么霸占了一个这么好看的男人,真是赚死了。

            时间仿佛已经过去很久,我终于忍不住呼出一口气,他还是没有动,又有一片雪花飞了进来,和第一片雪花一起,停在他浓密修长的睫毛上。

            我松开一只握缰的手,探到狐裘里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微蜷着,冷得就像寒玉。

            我握紧他的手,凑到他脸颊边:“萧大哥……”

            “嗯,停马吧。”一点征兆都没有,他的眼睛突然睁开,蒙着雾气的深瞳里带着丝淡淡的笑意。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突然热了起来,我靠得太近了,嘴唇几乎快要碰到他的脸颊了。

            反正也是尴尬,我再深吸口气,索性闭上眼睛在他的薄唇上吻了一下,这才把头移开,勒紧缰绳停住马。

            我先翻身下马,然后把手臂伸给萧焕,他扶着我的手下马,站在雪地里就咳嗽起来,这一咳,居然就停不住,他一直咳得弯下了腰,把两口淤血吐在了雪地中。

            我扶着他,边掏出手帕替他擦掉嘴角的血渍边跺脚:“这样不是办法,郦先生开的那些药的药方你知道吧,等出了戈壁见到苏倩他们,一定得再配些。”

            他轻轻“嗯”了一声,扶住马鞍合着眼低咳。

            我从他的衣襟里把手伸到狐裘里面,半抱住他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隔着薄薄的布衫,他的肩胛骨有些硌手,现在他真是瘦得厉害。我把另一只手也腾出来,轻抚他的胸口,让他把身子靠在我肩膀上休息。

            因为长久以来的损耗,萧焕的心肺要比常人衰弱得多,只要稍有困顿或者真气震荡,就会咳血,这时候如果渡真气过去,反倒会再添损伤,所以只能依靠温和的药石之力。

            现在手边没药,我唯有抚着他的背和胸口,让他略微舒服一点。

            隔了一会儿,他咳嗽稍止,张开眼睛向我笑了笑:“不碍事了,苍苍,你把雪扒开,看地面上有没有植物。”

            我点头答应,扶他靠在马身上,这才蹲下来,把厚厚的雪层刨开,积雪下是灰色的戈壁,除了几丛叶片犹如针棘般挺立的骆驼刺,还有零星的枯黄的牧草从沙砾的缝隙里伸出来。因为雪水的灌溉,天山下百里之内都是水草丰美的牧场,这地方离戈壁滩外的草场已经不远了。

            我点头:“有的,除了骆驼刺,还有些草。”

            他点点头:“我们上马,还是向西南方走。”

            我点头答应,知道虽然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遇上敌人,但后面的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赶上来,看萧焕没什么别的要说,就翻身上马。

            上马之后,低头想了想,让萧焕坐在后面是能避些风雪,但是一来我怕他抓不稳我,在疾驰中不小心跌下马去,二来迎面过来的敌人好防备,但是如果有人从背后放暗器或羽箭,他坐在后面就太危险了,思来想去,我低头一把揽住他的腰:“你侧着坐。”

            萧焕被我半拽着抱到马上,看了看自己侧身坐在我臂弯里的姿势,忍不住咳着笑了起来:“上次库莫尔带我策马时,也是这么让我坐在他身前的。”

            我板着脸:“男宠就该有男宠的样子。”

            再不耽误,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驾着骏马飞快地驰入大雪之中。

            迎面而来的雪片虽然还会钻进狐裘的缝隙里,不过寒风就不会直接吹到他胸前了。

            这次萧焕还是上了马就倚在我的肩膀上闭着眼休息,我一直惶惶不安地害怕雪地中突然冒出什么人来袭击我们,他倒悠闲了。

            这么想着,我还是伸手替他把狐裘扯得更严,把他的头揽到我肩膀上靠着,姿势是别扭了点,不过有东西可以靠,应该能睡得好点吧。

            这时瞥到萧焕的嘴角似乎挑了挑,喷在我脖子上的呼吸也粗重了些。我连忙搂住他的腰,想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苍苍,别把我惯坏了,一个被惯坏了的男宠容易得寸进尺。”

            他的声音带着些不曾有过的慵懒,气息温暖地喷在我的耳垂上,痒痒酥酥的。

            我把手从他的腰上放开,抬起来托住他的下巴,然后上移,插入他长发里,很轻佻很浮夸地,我把声音扬了起来:“怎么,得意了?小姐我不过是看你身子弱些,怕你真给我玩咽气了,就多疼你一点。啊?说出去对我凌大小姐的名声多不好?这么不懂体贴,把个好生生的病美人都摆弄得香消玉殒?”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伴着轻咳:“苍苍,你这个花楼里的恩客学得不好,通常姑娘快死的时候,这些人早就跑了。”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我是好色如命的那种恩客,就算姑娘只剩一口气,也要霸占享受到底。”

            他轻轻“嗯”了一声,咳嗽声渐渐稀疏下来,声音也低了下去:“是这样。”

            我淡淡地答应,把手从他的头发中抽出来,握住缰绳。

            他没有再说话,靠在我的肩膀上,鼻息慢慢平和,仿佛是睡着了。

            依然还是催马不停地狂奔,依然还是铺天盖地地飘着雪花,这一走,又是大半个时辰。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什么敌人,但是大雪障目,我不知道追兵什么时候就会从身后的茫茫雪原里冒出来,只有尽快地向前驱马。

            这会儿好不容易小了点的雪又开始变大,雪片犹如鹅毛,一团团地落下来,连眼前的路都开始模糊。

            这么跑着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看到前方的雪地中有个白点晃了晃,然而定睛去看,却只有凌乱的雪花在视野里乱飞,那白点仿佛又没有了。

            是不是有人在前面围截,要不要叫醒萧焕?

            我还在犹豫,前方的白点突然又动了起来,不是一个,是一片,两个,三个,超过五个以上的白点急速地横向移动。有个极细极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无数的白点从雪层下涌出,如同潮水翻卷起的无数浪花,雪色的浪花下,急速显露出棕褐色的马匹。仿佛一群幽灵一样,迅速而悄无声息,这群从雪地下突然冒出的雪衣人已经逼近过来。

            我猛地松开缰绳,把手臂收回来抱紧萧焕,飞快地拔出火枪,单手上膛,第一颗子弹就要向冲在最前面、近得已经看得清五官的那人射去。

            手忽然被一双冷如寒玉的手盖住,萧焕按着我的手,持起缰绳拉紧,我们的马打了个横,马蹄深深陷入雪中,停了下来。

            像是为了呼应我们一样,迎面冲来的马匹纷纷在半丈外生生停住,冲在最前的那个雪衣人翻身下马,跟在他身后的众人也翻身下马,和那个雪衣人一同踏上前几步低头抱拳。

            行完礼,那雪衣人抬头微笑:“属下们在此恭候阁主已经多时了。”

            我这时才看清风帽下的那张脸,泛着浅浅冰蓝的双眼清冷,俊秀的容颜清冷,就连挂在嘴角的那丝微笑都透着清冷,我脱口而出:“聂寒容!”

            聂寒容那双妖媚程度直追萧千清的冰蓝眼眸在我身上转了转,挑起嘴角轻笑:“哦呀,难得阁主身前的大红人、凤来双璧之一的凌姑娘能记得我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他这声“大红人”“小人物”,怎么听怎么刺耳,我干咳一声,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萧焕已经轻轻掰开我揽在他腰上的那只胳膊,翻身下马:“在这里冒雪守候,辛苦你们了。”

            “多谢阁主体恤。”聂寒容一和萧焕说话就收起浅笑,清丽如女子的容颜上再也不见一丝轻佻。

            萧焕点头:“你们守了多久,还有多少人在这附近?”

            聂寒容马上回答:“自昨日未时起,除慕堂主重伤未愈,苏堂主坐守营地之外,连属下在内的五位堂主、凤来阁赴疆六千多名弟子中的两千多人都在博格达峰前三十里处成一线状候迎阁主。”

            萧焕淡淡地点头:“从昨日未时起就等在这里了,大漠中的风雪最蚀人,弟子们有很多都冻伤了手脚吧,回营地后记得及时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