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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一问萧千清,他就很无辜地摊着手说想我想得茶饭不思,处理日常政务就已经很费心了,最烦这些麻烦的事情。

            真想敲死他,麻烦的事情他就不管,我要他是干什么的?

            昏天黑地地忙了几天,好不容易熬到新年临近,也到了一年之前约定的萧千清登基称帝的日子,本想着过了这关就可以到金陵逍遥去了,谁知道我却在新年前一天昏倒了。

            说起来还挺丢人的,只不过起床赶朝会的时候有点头晕,结果在乾清宫坐了没一会儿,再起身的时候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昏倒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萧千清寝宫的床上,郦铭觞坐在床头,见我醒了,一脸似笑非笑:“恭喜娘娘,有身孕了。”

            我翻身坐起来:“真的?”

            郦铭觞摇着头,山羊胡子乱动:“先生我诊出来的,能有假么?只是这个怀孕的时机真不好啊,虽说是货真价实的臭小子的孩子,可说出去谁信啊……”

            我跳起来一把抱住他:“太好了,太好了……”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眼泪鼻涕涂了郦铭觞满身。

            知道我怀孕了之后,萧千清总算逮到了借口,找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把隔天的登基大典推了,私下里坐下来跟我说:“这个皇帝做起来真是太累了,我这么青春年少,可不想英年早逝。”说着盯着我的肚子,“这孩子是男孩吧?太好了,等他生下来,我们咬定他是皇上的遗腹子,推他登基。年龄不对了,就找些理由编编,反正等孩子两三岁后,差他个一岁两岁的也看不出来,总归我们两个现在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什么就是什么,谅他们也不敢废话。”说得还特别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心虚惭愧的样子。

            我气得用枕头砸他:“凭什么我儿子就要当皇帝做牛做马?她要是个女孩儿,你还想要她女扮男装来做皇帝,是不是?”

            萧千清眯起那双浅黛色的眼睛,笑得倾国倾城:“厉害,这都被你猜到了。”

            我翻翻白眼,他长了这么一张脸,真是罪孽。

            闲话归闲话,最终新的一年到来,是德佑十年。

            做了孕妇之后,郦铭觞天天围在我的屁股后面打转,严禁我出紫禁城十里之外,口口声声地说我也就比树上的猴子安生一点。萧千清也很自觉地把政务都揽过去了,说为了往后数十年的清闲,一劳永逸,值得。

            我整天闷在后宫里,闲得无聊,除了逗小山和娇妍就再也没有别的乐趣,转念想到荧现在也在金陵跟着宏青,想看她点支香都看不到。凤来阁不见阁主,苏倩也来信催过好几次了,说在哪里养着不是养着,阁主都一两个月不露面了,去了什么事也不做,让总堂的子弟看个活人也是好的。

            我仔细一琢磨,也不再客气,以行动不方便为由,把凤来阁的总堂挪到了京师。堂口就开在玄武大街上,出紫禁城不到五百步,夹在一堆官衙和内造厂之间,一时风光无二,连京城巷子里的老奶奶都知道现在有了个凤来阁,是厉害人扎堆的地方。

            日子飞速地过去,一切都很平静,江湖再无风波,朝堂上还是吵吵嚷嚷的老样子,什么都没有变化,却像是有些什么已经悄悄改变了。

            转眼就是明媚的三月天,御花园中的海棠开了满树,一夜风过,就是满地残红。这天起床后没有事做,我就搬了个椅子坐在绛雪轩外看书晒太阳。

            我一月份的时候间或疲乏干呕,后来精神和胃口就好得不得了了,还特别喜欢吃油腻东西,坐着看书时就让小山到御膳房叫了碟火腿肉,边看边吃。

            淡粉的海棠花瓣不时飘落到书页上,一碟火腿刚吃了一半,娇妍就捧着一封信走过来了,一脸懵懂:“娘娘,刚刚有个小公公跑过来,把这封信塞给我说让我交给娘娘。”

            我放下书,舔舔指头:“给我。”

            娇妍犹犹豫豫:“有些蹊跷啊,信里没什么古怪吧?”

            我一笑,夺过信封就把信笺抽出来:“在信纸上下毒这招太老了,你娘娘我好歹也是凤来阁的阁主,还怕这个不成?”

            纯白的信笺抖开,只有寥寥的几个字:出宫一叙,如何?落款是:灵碧教教主,钟无杀。

            我用手指轻轻拂过那一行字,灵碧教教主,钟无杀。

            娇妍在一边插嘴:“娘娘,娘娘,这信里果然有古怪吧?”

            我抬手一个暴栗打在她头上:“真有古怪了还有时间让你嚷嚷?”

            娇妍抱住头,“哎呀”一声,小山在一旁偷笑。

            我站起来,身上穿的是轻便的白纱和襦裙,正好省得换装,径直就向玄武门走去:“我出趟宫。”

            娇妍和小山在身后哇哇乱叫,我撇下她们来到门口。执勤的御前侍卫执事是熟识的孙定宽,我向他笑了笑,他行了个礼,就叫戍卫们放行了。

            穿过长长的城门和护城河桥,远远看到无杀坐在街对面的一对石狮上,一身近乎白色的轻绿纱衣,双脚搭在狮子脸上,微微晃动。

            等到我走近,她就跳下来笑了笑:“知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茶馆?找个说话的地方去。”

            我笑着点了点头,喜欢的茶馆都不在这条街上,我出宫可以,真走远了也怕郦铭觞和萧千清着急,就指了指凤来阁总堂的方向:“阁里坐坐,喝杯茶,可以吗?”

            她点头笑,掩不住一脸的风尘仆仆:“好。”

            两个人一起慢慢走过去,进了门,一路上都是笑着向我抱拳问好的弟子,也许是对上任阁主感情太深,我这个基本上什么事都没做过的挂名阁主因为是被“钦点”继位的,所以在阁中人缘还算不错。

            和在金陵的堂口一样,这里的堂口也是由原本废弃的王公花园改建的。带着无杀一路走进去,然后在一个荷塘边的石桌旁坐了,郦铭觞叫我不要坐凉的石凳,早就有弟子快手快脚地搬了两张木椅过来。

            和无杀一起坐了,端上来的瓷壶里装的是水果煮的茶,我抱歉地向无杀笑笑:“害你陪我一起被管教了。”

            无杀也笑笑,捧起茶杯啜了一口,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下,我先开口:“你现在是教主了?”

            无杀点头:“上任教主过世了,我就接了位。”

            我点点头:“噢,原来是过世了。”

            无杀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笑了笑:“苍苍,我先讲段很久以前的旧事给你听吧。”

            “怎么都行。”我笑。
            无杀笑笑,盯着手中的茶杯,仿佛在寻思该从哪里说起,良久才缓缓地开口:“有那么一对夫妻,丈夫很喜欢妻子,妻子好像也很喜欢丈夫,可是他们都不说,丈夫没有说过,妻子也没有说过。他们就这么淡淡地生活在一起,相互间都淡淡的,有时候因为一些琐事彼此误会了,也还是不说,就这么过着。

            “终于有一天,出现了一个很爱那个丈夫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因为太爱丈夫了,又知道丈夫只爱他的妻子,所以做了件很疯狂的事情。那女孩子把妻子抓起来,带到天山,那里有一个水池,凡是在里面泡满三天三夜的人都会中一种毒,叫做冰雪情劫,天下至寒,无药可解,中毒的人只能慢慢地等死。

            “那女孩子把妻子放到水池里泡,让她中毒。可是这样还不够,女孩子又找到因为妻子失踪而焦急得几乎要疯掉的丈夫,告诉丈夫,他的妻子在她手里,如果想妻子平安回去,就要什么都听她的,和她欢好,做她的男人,用他的命来换他妻子的命。

            “丈夫虽然很有本领,机变百出,但是对着这么一个把他妻子抓起来藏着的人也毫无办法,只得答应。

            “那女孩子就给丈夫吃了一种三天后会让人毒发身亡的毒药,然后把丈夫带到一个冰块砌成的屋子里,开始疯狂地和丈夫交欢,什么话都不说,就只是交欢。三天三夜,一直这样,累了就休息,饿了就吃饭,休息过后还接着。就这么三天三夜。”一口气说到这里,无杀停了停,摩挲着茶杯低下头,接着说下去,“而在这三天三夜中,被泡在冰池中的妻子就透过墙上的一个机关,看着她的丈夫和那个女孩子交欢。

            “三天之后,那个女孩子打开房间的暗门,让丈夫和妻子彼此看到了对方,妻子一言不发地拖着中毒的身体走了。那个丈夫则在废掉那个女孩子的武功之后,毒发昏倒在了水池旁。

            “幸运的是,丈夫被赶来的医术高超的好友救下,并没有死。而独自离开丈夫的妻子在几个月后产下了一个男婴,由于生了孩子,那妻子体内冰雪情劫的毒素被这个婴儿吸走了大半,所以妻子也活了下来。

            “不过,从此之后,妻子再也没有回到丈夫身边,那件事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死结,他们开始相互怨恨和争斗,直至死亡。”

            无杀讲完,停了一下。

            我深吸了口气,眼前闪过归无常提到这些事情时的深邃目光,那种总让我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目光。我想起来了,我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目光的,那次在山海关,我回到关内之后,又返回女真人的大营,非逼着萧焕和库莫尔比武,那个时刻,萧焕看向我的就是这种目光—他爱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为了她可以去死,可惜她永远都不肯相信。

            胸口仿佛抽痛了一下,我低下头,捧起桌上的茶杯,茶水的热气蒸腾上来,氤氲了眼角。

            无杀停了停,笑了笑之后继续说:“这个故事到这里就讲完了,接下来要讲的就不是一个故事了,而是一个人的意图,这个人你也认识,有些人叫他白迟帆,也有些人知道他其实有另外的名字和另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