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一下给莱拉带来了勇气,她说:

            “但它不会碍事的,而且这是我真正喜欢带的惟一的东西,我觉得它真的很配——”

            没等她把这句话说完,库尔特夫人的精灵便像一道金光似的,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没等潘特莱蒙有什么反应,便把他按在地毯上。莱拉吓得大叫起来;潘特莱蒙左右扭动着身子,尖叫着,咆哮着,却无法挣脱金猴的控制,莱拉因为恐惧和疼痛而大声叫起来。仅仅几秒钟的光景,那只猴子便完全把潘特莱蒙制服了:一只黑色的手狠狠地卡住潘特莱蒙的喉咙,黑色的爪子紧紧地抓住鸡貂的下肢,另外一只爪子揪住潘特莱蒙的一只耳朵往外拽,像是要把它扯下来似的。猴子也没有愤怒,而是带着一种冷冰冰的好奇,看了令人非常恐惧,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莱拉吓得哭了起来。

            “别!求求你!别伤害我们!”

            库尔特夫人把头从鲜花上抬起来,望着她。

            “那就照我说的去做,”她说。

            “我保证!”

            金猴从潘特莱蒙那儿走到一边,好像他突然之间对此感到厌恶了似的。潘特莱蒙马上逃到莱拉身边,她用双手把他抱到自己脸边,吻着他,安慰他。

            “马上去,莱拉,”库尔特夫人说。

            莱拉猛地转过身,把门“砰”地一摔,走进自己的卧室。但是,门刚刚重重地关上,便又打开了。库尔特夫人站在只有一两英尺远的地方。

            “莱拉,你要是这样粗鲁,缺少教养,那我们就会面临着对抗,而我一定会赢的。马上把那个背包放下,不许愁眉苦脸地皱着眉头。不管我听得见还是听不见,永远也不许摔门。现在,再过几分钟,第一拨客人就要到了,他们看到的你应该是举止十分得体,应该在各方面都可爱、迷人、天真、殷勤、快乐。莱拉,我特别希望你能做到这些,你明白我的话吗?”

            “明白,库尔特夫人。”

            “那就吻我一下。”

            她微微弯下腰,把面颊伸了过来。莱拉只好踮起脚尖,吻了她一下。她感觉到库尔特夫人的脸十分光滑,她的皮肤微微透着各种各样的味道:很香,却有一点儿金属似的味道。莱拉缩回身子,把背包放到梳妆台上,然后跟着库尔特夫人,回到了客厅。

            “亲爱的,你觉得这些花怎么样?”库尔特夫人说,声音亲切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觉得摆玫瑰花总不会错的,但是同样一件好东西也不能太多了……承办宴会的那些人拿来的冰块够吗?亲爱的,你去问一下。热乎乎的饮料非常可怕……”

            莱拉发现,假装高兴迷人还是非常容易的,但每时每刻,她都了解潘特莱蒙的反感,了解他对金猴的憎恨。这时,门铃响了。很快,房间里便挤满了穿着人时的女人、英俊或高贵的男人。莱拉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给他们鱼子酱面包,或者在他们跟她说话的时候,甜甜地微笑,优雅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宠物。她刚一有这个想法,潘特莱蒙便伸了伸他那金雀的翅膀,叽叽喳喳地大声叫起来。

            她感觉到了潘特莱蒙的快乐,因为他向自己证明了他是正确的。于是,莱拉便稍稍收敛了一下。

            “亲爱的,你在哪儿上学?”一位老夫人透过眼镜打量着她,问道。

            “我不上学,”莱拉对她说。

            “真的?我以为你母亲会把你送到她当年的学校呢,那里非常古老……”

            “哦!她不是我妈妈!我只是给她帮忙,我是她的私人助手,”她强调道。

            “我明白了。那你的亲人是谁呢?”

            莱拉不得不又一次仔细想一想才回答。

            “他们是伯爵和伯爵夫人,”她说,“他们俩在北方的一次空难中死了。”

            “是哪个伯爵?”

            “贝拉克瓦伯爵,是阿斯里尔勋爵的哥哥。”

            老夫人的精灵,一只猩红色的金刚鹦鹉,好像生气似的两条腿不停地换来换去地站着。老夫人好奇地皱起了眉头,莱拉便甜甜地微笑着走开了。

            在一个大沙发附近,聚着一群男人和一位年轻的女士。经过他们的时候,莱拉突然听到有人说到了尘埃这个词。此时,她已经经历了很多社交场合,已经懂得什么时候男女是在调情。她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停下脚步去听——虽然有人提到的尘埃更让她着迷。那几个男人看起来像是院士;从那个女人向他们提问的方式来看,莱拉觉得她大概是个学生。

            “这是由一个莫斯科人发现的——这个你要是已经知道了,就打断我好了。”一个中年男子说道。那位女士钦佩地注视着他。“那个人叫鲁萨科夫,这些东西通常以他的名字命名,叫鲁萨科夫粒子。基本粒子同别的物质从不以任何方式相互作用——所以很难发现,但不同寻常的是,它们似乎能被人类所吸引。”

            “真的?”年轻女士睁大了眼睛问。

            “甚至更不同寻常的是,”他接着说,“有的人比别人更具有吸引力。成年人可以吸引粒子,但儿童却不吸引,至少吸引不了多少,而且在青春期之前都是如此。实际上,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凑近那位年轻女士,把手亲切地放在她肩膀上,“——正因为如此,才成立了祭祀委员会。我们慷慨的女主人会告诉你的。”

            “真的?她跟祭祀委员会有关系吗?”

            “亲爱的,她就是祭祀委员会。这完全是她一手搞起来的——”

            那个男子正要对她再说些什么,忽然看见了莱拉。她迎着他的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也许是他稍微喝多了点儿,也许是他很想给那位年轻女士留下些印象,所以他开口说道:

            “我敢肯定,这些事这位小姑娘全都知道。祭祀委员会是不会伤害你的,是不是,亲爱的?”

            “哦,当然不会,”莱拉说,“这里谁都不会伤害我。我过去住的地方,就在牛津,有各种各样的危险。那里有吉卜赛人,他们抢了小孩之后就把他们卖给土耳其人做奴隶。还有,月亮圆的时候,在米德港就会出现一个狼人,他是从戈德斯托破旧的女修道院那儿来的。有一次我还听到他嚎叫了。还有,那里还有饕餮……”

            “我说的就是这个,”男子说,“他们把这个叫做祭祀委员会,对吧?”

            莱拉发觉潘特莱蒙突然颤抖起来,但他并没有失态。那两个成年人的精灵——一只猫和一只蝴蝶——看来并没有注意到。

            “饕餮?”年轻女士问,“这名字真特别!为什么叫他们饕餮?”

            莱拉正要把自己编的、用来吓唬牛津的孩子们的那个恐怖故事讲给她听,那位男子已经开始说了。

            “是从英文单词的首字母缩写得来的,明白吗?就是总祭祀委员会这三个单词(在本书中,原文的Gobbler  根据上下文译为”饕餮“;所谓的”总祭祀委员会“的英文为General  Oblation  Board,其缩写为GOB  ,与Gobbler  相似)。实际上,这个想法很早就有了。中世纪的时候,父母往往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教堂,去当修道士或修女。这些不幸的小家伙就被称为‘祭祀品’,意思是‘牺牲’,‘供品’等等,因此,当他们研究尘埃的时候,他们便采用了同样的想法……我们的小朋友可能知道这些。你干吗不去跟博雷尔勋爵谈谈?”他对莱拉直截了当地补充道,“我相信他很愿意见见库尔特夫人的门生……就是他,那个灰白头发、精灵是毒蛇的那个人。”

            他想摆脱莱拉,这样就可以跟那位年轻女士进行更进一步的私下交谈,莱拉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那个年轻女士似乎对莱拉还有兴趣,她从那个男子身边溜了过来,跟莱拉说话。

            “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莱拉。”

            “我叫阿黛尔·斯塔敏斯特,是记者。可不可以跟你单独谈谈?”

            莱拉认为人们愿意跟自己说话是很自然的事情,于是就说:“可以。”

            那个女人的蝴蝶精灵飞到空中,东张西望了一下,飞落下来,低声说了些什么。阿黛尔·斯塔敏斯特听了之后,说:“咱们到靠窗户的座位去吧。”

            莱拉非常喜欢这个位置。从这里可以俯瞰河水,在夜晚这个时候,南岸的灯光映照在涨潮了的黑色的河面上,闪着耀眼的光。一艘拖船拖着一排驳船,正在逆流而上。阿黛尔·斯塔敏斯特坐了下来,在铺着软垫的座位上挪了挪身子,给莱拉腾出些地方。

            “刚才多克教授是不是说你和库尔特夫人有亲属关系?”

            “说了。”

            “是什么关系?你总不会是她女儿吧?我想我应该知道——”

            “不是!”莱拉说,“当然不是。我是她的私人助理。”

            “私人助理?你的年纪稍微小了点儿,不是吗?我还以为你和她有亲戚关系呢。她这个人怎么样?”

            “她很聪明,”莱拉答道。要是以前,她还会说更多,但今天晚上,事情正在发生变化。

            “是的。但就你个人而言,”阿黛尔不依不饶,“我是说,她是不是友善?是不是没有耐心?或者什么别的?你跟她住在一起吗?她私下里怎么样?”

            “她挺好的,”莱拉干巴巴地说。

            “你都做些什么呢?你是怎么帮她的?”

            “我做些计算,就这样,就是为航海做准备的那种计算。”

            “哦,我明白了……你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