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但我不希望甜橙被抓。我真是神经过敏,也许真想尝尝她的滋味吧!

        我突然心念一动,在地铁站门口停住,对卖报纸的年轻人道:“拿份晨报。”我递过去刚才被找的四十元钱中的十元,换来一份都市晨报和八元五角零钱。

        我真没有做富豪的潜质,这点零钱也要,根本没有三醉猪不带五十元以下零钱的阔气,当然我摆不起这种阔气。

        我想看看报上是否有昨夜抢劫的报导,虽然我相信他们不敢声张,但要预防万一。凭他们的势力,如果报警或向外界透漏消息,报纸上必然很快披露。

        其实我多虑了。那是昨夜刚发生的事,报纸即使很快得到消息,今早也来不及报导,但我不放心,所以买了报纸,准备在地铁上看。

        我第一次买报纸,也想图个新鲜,能否看到消息无所谓。以前我只拣报纸,从未买过。我今天做了很多有生以来首次做的事。

        我认字不多,很难看懂报纸,能大致上看懂一两篇就不错,水平就象中国人看外文,若有图文报导,我还能理解,毕竟我记住三醉猪的模样。至于其它内容,我只能装模作样,瞎子摸象。

        地铁站里清晨上班的人群越来越多,但因为传染病,人比往常少很多,都戴著白口罩,毕竟这是高密度人群地区。

        我摆弄著刚买的报纸,状似潇洒的随著人群走进地铁站。常人绝对看不出我几天前还在这里乞讨。我不知如何坐地铁,但现在人多,跟著大家照做即可。

        我有些紧张。按照我的经验,在这种人流密集、龙蛇混杂之处,抢劫偷盗之事时有发生,所以我始终紧握装有巨款的皮包,不敢丝毫放松。

        其实我太小心了。现在治安挺好,人多之处决不会发生抢劫,偶尔会有偷盗,但那是高手行为,一般人很难得手。我在市井混了太久,见多了阴暗面,难免会有这种想法。

        我随便找个身边的人,问明白怎么坐车买票,在那人惊奇的目光中,我跟著人群排队买张三元钱的票,进了候车大厅,一起站在线外等著。

        片刻后,地铁进站。我跟著大家一起上车,时间才到八点,确实还早。

        一般大型商厦都在九点开业,有的比较提前,在八点半。我有充裕时间,估计地铁肯定比出租车快多了,而且路线直接,大概很快就会到。

        因为人少,车厢内有很多空位。若在往常上班高峰期,估计人都挤满了。

        我心里暗笑。虽然现在传染病很厉害,但只是饭店受影响,妓女照样早晨出来拉客,色情行业影响不大。看昨晚情形,那些大酒店、娱乐宫、夜总会、洗头房、歌舞厅、酒吧等地方的生意依然火爆。

        为了嫖妓,真有不要命的。难道那里防护措施特别好?他们有特殊药品?真不明白。不怕染病的性解放人群真多呢!

        不过正是怕传染疾病,所以很少有人买街边小吃,今早那屠夫才会生意不好,拿我出气。想到这里,我便释然了。

        车厢里只有我没戴口罩,我苦笑摇头,随便坐在一个角落的空位里,开始看报,阅读能力有限,只看图片,看了片刻,没看到有关抢劫的任何图片消息。

        我识字不多,心里没底。周围有清晨看报习惯的人很多,有人一边看报,一边谈论报纸内容,我仔细听著。

        但他们尽是谈论美国总统竞选对中国的影响以及传染病情况,连卖淫集团的事都没提,根本没有与抢劫有关的消息。我自感没趣,索性不听了。昨夜的事若被披露出来,应算大事,他们不可能不谈到,看来当真没事。

        我松了口气,把报纸扔在一边,不打算带著了。就在这时,一阵我十分熟悉的乞讨哀求声从车厢的另一端传来。那是幼女的清脆童声,声音很轻,但很婉转柔美,惹人怜悯同情。

        地铁上居然也有人乞讨。

        我有过类似经历,对这些流浪乞童并没有常人的厌恶感,尤其对幼童幼女更怜悯,但以前我也要乞讨,根本没有能力帮他们,但现在不同。

        我好奇的向车厢一端看过去。那里慢慢走来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清瘦的小女孩,手里拿著一个破旧托盘,上面只有几个硬币,看来施舍者寥寥。

        我仔细打量,小丫头大概只有六七岁,长得挺清秀,只是脸有些脏。

        一般的孩子在这个年纪正在无忧无虑玩耍快活或上学念书,但她却三餐不济,为生活奔波。我也是这样过来的,难免同病相怜。

        小女孩一路乞讨过来,在每个人面前都要磨磨蹭蹭,哀求几句,但一连几人都没给钱,任凭她可怜的苦苦哀求。

        我心里一阵感慨。难道现在的人都是铁石心肠?怎么没人施舍?几角钱对这些穿著体面的人应该不算什么。他们真没有同情心。

        小女孩见没人施舍,便放弃了,又向我坐的这个角落走来。一路上还是没人施舍。我不知她怎么不向我乞讨,难道我还象乞丐?

        转念一想,我又笑了。我现在当然不象乞丐,但这一身太名贵了。

        小女孩虽然没见识,但看多了人,知道象我这样的“富人”根本不会给钱。毕竟世上为富不仁者多矣。

        但她实在讨不到钱,最后只能走到我的面前,甜甜的哀求道:“叔叔!施舍一点吧!”我有那么老吗?不过小乞丐都喜欢这么叫,争取对方好感。

        我感到四周有好多目光向我射来,心里暗气。这是什么世道?人家向你们乞讨,你们都装著看报、睡觉、聊天,视而不见,力所能及都不帮。现在看小丫头向我乞讨,便兴致盎然,幸灾乐祸看笑话。大概是想看看我这一身名牌的人有没有善心。我若不给钱,他们说不定在背后议论什么,完全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德行。

        这就是低贱生物的行动准则。

        我虽然生气,却不理他们,为了让眼前乞讨的小女孩不紧张,故意装出一副和善笑容道:“小妹妹好可爱!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乞讨?叫什么名字啊?”

        估计只有我这种有类似经历的人才会说一身脏兮兮的小女丐可爱。别人可怜她,也决不会这样说。我一边说话,一边从高档衬衫的口袋里掏钱。

        小女孩大概从没听过别人说她可爱,见我和善,没有其他富人的冷漠,似乎准备施舍,顿时小脸泛起红晕,眼楮笑眯眯的,虽然脏一些,但显得更可爱了。

        她柔声道:“我没有名字,一直跟著叔叔乞讨。伙伴们都叫我蜜桔。人家肚子好饿,要不到吃的,又没钱买。叔叔帮帮人家吧!”

        乞丐幼童一般不会对外人说这些,但她可能觉得我很和蔼投缘,才不由自主的说出。听到她叫蜜桔,我不禁想起刚才遇到的甜橙。

        我清早便遇到两种水果,可惜都只能看不能吃。其实我和蜜桔一样,肚子都还饿著。看到她的现在,便想起我的过去,心里一阵难受。

        我不敢给她大票,怕惹出是非,挑出一张刚才买报纸剩下的两元小额钞票给她。

        “谢谢叔叔!”

        蜜桔从托盘上抓起钞票,千恩万谢的走了,又去另一节车厢乞讨。

        望著她远去的背影,我暗自苦笑。一个早晨施舍两次,共计五百零二元。我真是同情心泛滥,不过接受施舍的人差别实在太大。

        胡思乱想之际,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小兄弟首次出远门吧!”

        我扭头一看,说话者是坐在我旁边的一位衣著朴素、眉目和善的老者。蜜桔刚才也曾向他乞讨,但他闭目假寐,并未给钱,因此我有些看不起他。

        我不知他为什么主动和我这陌生人说话,也不知他怎么判断出我是首次出远门,眼中露出疑问神色,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怪不得呢!小伙子很有善心嘛!不过你给那小姑娘钱没用。象她这样的小孩子,肯定有蛇头带著。她们讨到的钱都要上缴,自己不敢花。我们不是不想施舍,只是不想便宜坏人。以后等她们长大,说不定会被卖给黑帮做妓女。”

        “不过她的遭遇还算好的,有的拐卖妇女儿童的组织会把小孩的手脚打断,让他们成为残废,惹人同情去骗钱。那才残忍呢!你见的太少了。”

        老人故作明白的告诫我。周围的人也向我投来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我心中一冷。怪不得他们都不施舍,但这决非我见的太少,而是你们太冷血。难道现在的人都毫无同情心吗?就因为这个理由不肯帮一个弱小女孩?

        其实他们虽然有人可能有此想法,但大多数人根本不想施舍。

        我感到一阵恶心。虽然我刚才看不起这老者的吝啬,但还觉得他和善可亲,现在我却觉得他面目可憎,顿时不想再看这冷血之人。

        我本是乞丐,对这种以光明正大的借口拒绝施舍的行为非常厌恶。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我虽不知古训,但道理尚懂。

        这时车速渐慢,声音提示快到站了。我看不懂车上图标,但知道这站下车。

        我压住心头强烈的恶感,一边起身准备下车,一边头也不回的冷冷道:“那些人渣固然可恨,但自有法律和道义惩处。作为一个人,怎能丧失起码的同情心呢?那样比那些人渣好多少?我们施舍几分,那些孩子即使上缴,但至少不会饿死,不会因为讨不到钱而挨打。难道这不是行善?拒绝施舍不能以看似光明正大的理由做借口。”

        地铁停下,兴隆站已到。我扔下这几句话,抓紧皮包下车,随著人流前进,心里气鼓鼓的。

        我看著地下车站两边来往的人群,琢磨著出口方向。现在八点十分。地铁速度果然很快,经过四五站地,不到十分钟。

        我突然想起刚才那老者的话。蜜桔长大后也许会被卖作妓女,就是又一个甜橙。我一阵心痛。她是那么可爱,我怎么忍心她现在沿街乞讨,以后坠入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