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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王保保大怒,一拍桌子,“连太学生也敢闹事!”

            老回回吓了一跳,往后就退。雪妮娅忙问道:“我爹爹却哪里去了?”“休急呵,听我慢慢讲来,”老回回停住脚步,继续说道,“太学生厮打起来,闻声来了几名警巡,气势汹汹地便要拿他们警巡院中去,谁料几个太学生都是有靠山的,一时气急上来,反把警巡打得抱头鼠蹿……”

            王保保听了连连摇头。只听那老回回继续说道:“这一来,终于惊动了都总管顾秉忠老爷,带了兵弁来,将那几个闹事的太学生,与你爹都一并拿将去了。”

            雪妮娅大惊:“这,这干我爹甚么事情?”“真主保佑,”老回回叹道,“这我却不晓得哩。或是那顾老爷又寻着生财的门路喽。”雪妮娅问:“您是说……”老回回道:“破财免灾呀,姑娘——是不干艾布的事哩,可当今世道,你却哪里讲理去?”

            这时候,吉巴儿在一旁抽噎着说道:“詹思丁师傅跟了去、去打听消息……安、安师傅去寻你哩,去了,去了恁长时辰……”

            “这,这可怎的好?”雪妮娅一时没了主意,眼圈开始发红。“莫慌,”王保保轻轻扶住他她的肩膀,“我在军中有几个朋友,都总管府里还讲得上话,保你爹无事的——哼,那顾秉忠,前几日还在赞他好眼色哩,原来也是个蠢货色……”

            雪妮娅好象没听见王保保说的话,眼泪忍不住,还是“刷”地掉了下来。这下子王保保可慌了手脚,愣在那里,半晌不知道该怎样解劝才好。王小姐忙过来扶住雪妮娅,一边向自己兄长递一个眼色:“要去快去,拖得久了,怕艾布老爹要受苦哩。这里有我照看着雪姑娘。”

            王保保答应一声,大步向外走去。几个街坊在门边探头探脑的,见有人出来,又都缩了回去。王保保转回头,大声关照道:“先关好大门,将铺板上上了,休教闲人鸹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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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好铺板,天已经全黑了。雪妮娅终于停止了啜泣,和吉巴儿两个忙着扶正东倒西歪的桌椅,王小姐没有缚鸡之力,插不上手,只好蹲下身,把满地的碎碗碴捡到簸箕里去。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响铺板。“咦,”王小姐抬起头来,奇怪地说道,“我哥不会恁快便归来呀。”“定是安师傅去寻小姐归来了哩,”吉巴儿猴子似的跳将起来,“我去开门。”

            “莫忙,先问问是哪个……”雪妮娅话还没说完,吉巴儿已经下了闩,拉开了大门。只听外面一个粗浊的声音问道:“才甚么时辰,怎便上了门板?”

            一只大手推开吉巴儿,两条大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到店中情形,当先一人“咦”了一声:“这是怎么了?艾布老哥可在店中么?”

            雪妮娅看那人四十上下年纪,塌鼻细目,短短的胡子,毡帽皮袄,一副行商打扮,却是认得的,急忙上前一福:“原来是阿勒坛大叔,您老又进京来啦。”

            这个阿勒坛是蒙古行商,信奉伊斯兰教,每次前来大都,必定要到清真居来吃点心,有时还借宿在店中,和艾布也算是莫逆之交了。当下他摘下毡帽,问雪妮娅道:“是啊,乖侄女,你爹哩?你们店中……这是怎么了?”

            雪妮娅强忍住眼泪:“一伙太学生在店里闹事,连我爹都着拿将都总管府里去了——因此早早便上了铺板。我已托朋友去关说人情了哩,想我爹少刻便能归来。”

            “如此甚好,”那个名叫阿勒坛的蒙古行商望一眼同伴:“只是……这个……咱们须来得不巧了……”雪妮娅明白他的意思:“您放心罢,您是老客哩,千里迢迢来到大都,岂有不招待的道理?您先坐着,吃碗茶,等侄女往厨房里去为您做些点心出来。”

            “唉,怎好要你下厨?”阿勒坛问道,“你娇滴滴的姑娘家,我怎过意得去?几位师傅哩?”吉巴儿在旁边抢着说道:“几位师傅都出去了哩。大叔且坐,我家小姐的手艺也是甚好的。”

            阿勒坛瞥了同伴一眼,走过去抚摩着吉巴儿的头:“好,好,你这孩子,又长大了哩。”眼望着王小姐:“却不知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一位朋友——您两位先坐着罢……”雪妮娅话没说完,才要转身走去厨房,  突然看见阿勒坛向同伴使个眼色,反腿就踢上了房门,接着袖口里刀光一闪,往吉巴儿脖子上只一抹——可怜,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竟然莫名其妙地在此夭折!

            雪妮娅和王小姐都惊得呆了,还没反应过来,阿勒坛的同伴已如大鸟般飞纵而至,双手食、中两指骈伸,向二女腰间一点,她们就此浑身酸麻,动弹不得。雪妮娅想要喊叫,却觉得嗓子似乎被甚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轻微的“哑哑”的声音。随即眼前一黑,原来被套上了一个大大的麻袋。

            雪妮娅又惊又恐,忽听推门声响,好象是安师傅的声音叫道:“阿也,你们……”接着是“咕咚”一声,想是也遭了毒手。又听阿勒坛的声音说道:“宋兄,这笔买卖定然大发的,只是怎样出得大都,还请宋兄指教。”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道:“跟我来便是。”

            雪妮娅只觉得一股大力推来,“咚”地翻身倒地,接着有人在她脚边摸索一阵,想是系上了麻袋袋口。“起者!”阿勒坛吆喝一声,一把把雪妮娅抱起来,横担在自己的肩头,纵身就往外跳去。

            ※※※

            雪妮娅用力睁大双眼,望出去却一片漆黑。她给人横担在肩上,四肢百骸说不出的麻木难受,阿勒坛疾奔如飞,更颠得她连午饭也要呕了出来。

            这段磨难似乎永无止境。她才想起前两年就听人传说,阿勒坛除了从西域到大都贩运珠宝马匹外,还兼做驱口生意。只因为年年到了这段时间,他必要上大都来,也必每日到清真居用饭,混得熟了,艾布父女一向未存什么戒心。

            想不到此人这般凶狠狡诈——雪妮娅这时候再后悔不迭,却又有甚么用?谁能来救她呢?出事时天已经黑了,听这两人的谈话,是要往城外去,一旦出了大都城,连巡夜的官兵都无法救得她们。不知道为甚么,雪妮娅突然又想起了凌冲……

            也不知过了多久,算起来已经离开了大都,只听那姓宋的“咦”了一声:“有火光,遮莫那人已来了么?”接着是阿勒坛的声音:“咱们扛着这两个活宝,是否明日再来?”

            姓宋的笑道:“怕甚么?金子还是早一日到手的为好——咱们做的甚么生意,又关他鸟事!”旋即提高了声音:“可是奥米兹的使者到了么?”

            “正是,”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是宋先生么?请进。”姓宋的问道:“阁下可是独自一人来的?”对面那人回答道:“不错。宋先生想必与阿勒坛先生同来的。”

            似乎阿勒坛迈步就要过去,只听那姓宋的轻声阻止:“且慢。”然后再扬声说道:“对不住,请阁下先大开了庙门,退到神龛前边者。”

            “吱呀——”一声过后,雪妮娅感觉被扛着往前走了十数步,突然眼前一亮,有微弱的光芒从麻袋缝里漏了进来。

            接着,“咚”的一声,似有重物落地。雪妮娅尚未明白过来,自己也被重重地顿在了地上,她想大声呼痛,喉中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右侧隐约有热风飘来,想必是个火堆。

            “阁下到此几日了?”阿勒坛问道,“可有人寻你的麻烦么?”“还好,”先前远处答话那人,此刻听声音只在雪妮娅身侧不远,隔着火堆,“也有几起鞑子……咳咳,对不住……”想是猛然意识到阿勒坛也是蒙古人。

            阿勒坛干笑两声。那人续道:“是大都路警巡院的几拨人马曾找上我。”“大都路警巡院,”那姓宋的笑道,“有甚强角色?我只听闻枢院中高手如云,阁下未曾碰着,倒好运气哩。”

            阿勒坛问道:“听闻扩廓帖木儿本人也身负神功,深不可测,可是有的么?”那人答道:“这个某却不知——两位,闲话休提,我将金子来了。”

            姓宋的笑道:“生意终究要做的,又何必急在一时——也罢,将出来咱们先瞧瞧。”随即“哗啷啷”一阵响,象是一大袋钱币被掷在了地上。“一百枚金巴里失,”随着响声,那人说道,“二位且清楚看了。”

            雪妮娅听那人说的是蒙古话,有些生涩,却颇熟悉,似乎不久以前曾听到过,一时半刻却又想不起来。只听阿勒坛和那姓宋的不住吸气,想是被黄金的光芒耀花了眼睛。“奥米兹好大的手笔,”半晌,姓宋的才开口笑道,“正是,正是,欲成大事者,是不会吝惜这些阿堵物的也。”

            “且慢,”似乎他伸手想把钱袋抓过来,却被掏钱的人一把拦住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姓宋的干笑两声:“我不过待先清点清点数目而已——也罢,阿勒坛兄弟,先将你晓得的,讲与他听。”

            阿勒坛咳嗽一声,缓缓说道:“我数十载行商,自西而东,是自古和阗经罗卜到沙、肃、甘三州,往永昌,趋宁夏府,走河西往大同路,才径上大都的。约莫五年前的事罢,也便是至正二十年秋八月,我落脚在大同路一个朋友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