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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伽磷真身在半空,无从借力,想要翻身移位,却突然发现这一招里变化无穷,已将他前后左右诸方退路全部堵死了。只听“噗”的一声,漫天血雨洒下,堂堂大元国师,竟被洞穿胸腹,戳死在旗杆之上!

            青衫人右手一抖,将旗插在地上,随即如鬼魅般向后一个滑步,躲过了喷撒的血雨。场中立时寂静无声,木子李等人也都停止了格斗,眼睁睁望着此人,震憾无已,仿如身在梦魇之中。

            那人的声音如有磁力,向木子李道:“李大叔,你还得我么?”木子李如闻霹雳:“你、你姓彭?”“不错,”那人态度悠闲,微笑道:“我是彭素王。”冷谦和凌冲同时想道:“彭素王,这名字好熟,却在哪里听到过?”

            木子李问:“你不是与日帝在一处么?日帝何在?”彭素王道:“我这便带您去拜见日帝。”木子李面色大变,双手抱头:“不,不,我不见他,我不见他!”大叫一声,向西便跑。

            彭素王拔腿追去,身如冯虚凌风,优雅迅捷,彷佛大罗真仙一般。众人都在心里大叫:“天哪,天哪,世上竟有如此的武功!不,这不是人,一定是神仙,一定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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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准备举办三天的豪杰大会,就这样短短两个多时辰,以主持喋血当场而告终。凌冲虽然急忙冲了出去,还是失去了师父冷谦的行踪。他没心思吃午饭,告别了王保保和毛翼,就径自回到了万宝坊左李花园。

            那位使豹尾鞭的高手正在等他,见凌冲面色苍白,双目呆滞,仿佛中了梦魇一般,赶紧走上前来搭他脉息。凌冲强自震摄住心神,将会中情况细说一遍。那高手听到有人一招便杀死了伽璘真,虽非亲眼所见,也同样震撼不已。他沉吟半晌,低声道:“兄弟,此中情由,愚兄倒略知一二,不能再瞒着你了。我姓史,父母起的名字早已忘,倒是还有个诨名唤做史计都……”

            凌冲一愣:“计都?”“不错,”史计都叹口气道:“凶星计都——日、月、金、木、水、火、土七曜,再加罗睺、计都,是为九曜——甚么人?!”他说着话,突然站起身来,面对窗口,摆一个警戒的式子。

            “是我。”两扇窗户无风自开,只见园子里施施然一人背手而立。凌冲认得,正是帮助收捕邱福来的那位青衫文士龚先生。

            史计都长叹一声:“你果然找来了。”他转向凌冲:“兄弟,你先大都城中随处去走走罢,我与此人有些话要讲。”凌冲望着他,却并不动步。史计都又道:“无事的,休为我挂心——你掌灯时分再回来罢。”

            凌冲望一眼那位龚先生,只见他微笑而立,倒似乎并没甚么杀气,想起在警巡院里听见,程肃亭叫他作“龚罗睺”——龚罗睺,罗睺,莫非他也是九曜中人么?于是凌冲向史计都一揖:“大哥小心者。”走出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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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得花园,凌冲漫无目的地乱走了一阵,看天色已经申时了,这才想到午饭还没有吃,不免肚子一阵叫穷。他找一个小吃摊,吃了两碗阳春面,又一路向北走来,走了一程,突然醒悟,前面不远就是清真居了。

            自己怎么莫明其妙地又要往清真居去?他满脑子都是雪妮娅的面孔,挥之不去,心里似忧似喜,正自徘徊,突然一物自天而降,打在头上。

            他一抚后脑,定睛看时,是一柄短短的竹叉子,抬头望去,只见旁边是栋两层小阁子,窗户里隐约一个女人的影子一闪。凌冲心里好笑:“莫非是潘金莲叉窗打着了西门庆?噫嘻,我可有哪点象着西门大官人?”

            正待离开,忽然听见窗子里果然传出个女人柔媚的声音:“官人请留步。”凌冲又好气又好笑:“不曾打痛,娘子请回。”那女人声音道:“我看官人好生面善,有一事相询。官人且请留步。”

            凌冲一愣抬头,见那女子已经探出脸来,真的风韵嫣然,只是还没上头,是个黄花闺女——倒果然很面熟的样子。那女子问道:“官人前些时候,可曾与朋友往驱口市去?还得奴家么?”

            凌冲恍然大悟,这不是驱口市上,暗中递给王保保一枚金钗的那个女子么:“原来是姑娘。”那女子见他得了自己,甚为高兴:“官人稍候,我下去开了门,有些事情请问官人。”

            年轻人好奇心旺盛,凌冲立刻把甚么潘金莲、西门庆的故事抛到了爪哇国去。当时男女之防也并不象宋代那样严密,不一会那女子开了门,他便告个罪,老实不客气走进去了。

            屋子不大,陈设简陋,那女子让了坐,烧了碗茶递上来,开口问道:“请问官人,当日与官人同行的那位朋友,唤作甚么?”凌冲皱皱眉头:“终究不是那厮买的你么?”“不,”那女子笑了,“第二日便有一位老人家,执了那股钗来买下我,唤我认了他作干爹,养在这阁子里,说主人过几日便来,却始终不知他究是何许人也。”

            “此人唤作王保保,”凌冲道,“我与他相识不久,只晓得中州人士,做军官的,其他么……也不甚了了。”那女子一愣,凌冲问她:“我只道姑娘晓得他的底细,这才赠钗。偌大个大都城,王孙公子正多,不知名姓身份,姑娘如何偏挑中了他?”

            那女子笑道:“官人也不知他的底细,如何肯与他交游?我看他眉目间英气勃发,料是个英雄豪杰,这才……告罪,还未曾请教官人贵姓?”凌冲抱拳答道:“敝姓凌,单名一个冲字。姑娘……”那女子一福:“小女子姓商。”

            凌冲站起身:“实是帮不到商姑娘……这样罢,再见了王保保,我催他尽早前来与姑娘相见。”那女子站起身来又是一福:“如此,有劳官人了。”

            从阁子里出来,凌冲越想越是疑惑。王保保布衣科头,口称贫穷,可是真的买下了这女子,还有一所宅子养着她。虽然宅子不是很好,但大都地贵,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他一个外省军官,如何有这等财力?

            再想想他的气度,果然并非常人,连小舅子毛翼也是锦衣华服,相貌威武,而且能在校场上订到阁子,与都总管顾秉忠相邻——莫非,他是廓扩帖木儿军中的高级幕僚?

            想到毛翼,才想起王保保断弦未续的消息忘了告诉那商姓女子。闭上眼睛琢磨一下,二人郎才女貌,倒是佳配,如果再遇见王保保,不妨拿此事开个大大的玩笑。胡思乱想中,竟然又走到了清真居的门口。

            凌冲想,王保保也许正在清真居里,不妨拉了他去见那商姓女子。明明知道是自己找个借口,想再见雪妮娅一面,还是抬腿要往里迈,却见两个太学生模样的人醉醺醺踱了出来,挡在他的面前。

            只听其中一人道:“甚么鸟回回,竟不许人吃酒。咱们且他处吃来。”另一个道:“都怪张强那几个贼厮在此闹事,害得舍监发话,天黑前必要转去。否则你我再喝他个两三斤,打甚么不紧?”另一个道:“这清真居的老板不知甚么来头,小小件事,竟劳动顾总管来太学里大发脾气。你都脚下飘飘了,还再喝两三斤,小心与张强他们一般,着拿去总管府里吃板子。”

            凌冲听他们说话,抬头一望天色,果然昏沉沉的,快要掌灯了。心里挂史计都,急忙把迈出去的腿又缩了回来,匆匆往来路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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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计都正摆好了酒等他。凌冲才坐下来,他便忙着倒酒:“兄弟,且陪大哥吃上几杯。”凌冲连忙端杯奉陪。二人连吃了七八杯酒,史计都只是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大哥,”凌冲忍不住了,“有甚事情为难么?”“唉,”史计都叹气道,“这桩情事,不晓得是福是祸哩。兄弟,你我既然是好兄弟,我的事情总不好瞒你——你也休瞒我,你是西吴王的部下,派来大都城里坐探的不是?”

            凌冲知道这事也根本瞒不了对方,于是点一点头。史计都道:“愚兄之事呢,咱们从头讲起。三十年前,那时辰我不过十七八岁的后生,方才艺成下山,一心要行侠仗义,还想驱逐鞑虏……”

            他又喝干一杯酒,夹了块肉吃,这才缓缓地说道:“行走江湖,终于被我结识了一些好朋友,都说鞑子势大,非是一两个人逞血气之勇便可成功的。他们引我去见了一个人也……”

            他眼望远方,象在回想那遥远的过去:“怎的说呢?愚兄笨嘴拙舌的,也不详细讲说这段因果了罢。总之大伙一起做这番事业,都结义拜了把子,便是‘九曜星君’。”

            凌冲凝神听他往下说。只听他长吸一口气:“实则还应是‘七曜星君’,中央镇星周大哥,东方岁星李大哥,南方荧惑董大哥,西方太白厉大哥,北方辰星陆大哥,还有就是适才来寻我的罗睺星龚海端龚大哥,与我这个计都星。七曜之外,其后又来个月孛星简小妹……”

            凌冲问道:“那日月呢?”史计都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日帝、月后,本是夫妇,丰神俊朗,武功天下无敌,仿佛大罗金仙一般,你休说见呵,想都想不到哩。虽者说拜了把子,但咱们几粒凡星,哪敢与日月争辉,还有其他一些兄弟,都心甘情愿地做他们婢仆,任由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