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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南北愚民,有几个懂得分辨是非?如何讲得清一般白莲,两般作为的道理?只得将白莲尽咒为妖,他们才能懂得张士诚、明玉珍等逆贼的不是哩。你休再问大王呵,大王为此,也苦恼来,说:‘如此讲话,难道我前半身所做都非么?’亏我们反复解劝,才得释然。”

            朱元璋点点头:“这也是不得不为。况明王陛下已经俯允,你不见檄文头里,写着‘皇帝圣旨’么?”凌冲听说连小明王韩林儿都同意这种做法,不知道再怎么辩驳才好,一时无言。

            朱元璋突然象想起了甚么事情,打开抽屉,拿出一方楠木匣子来,递给凌冲:“这是彭素王献来的圣使神矛,我教周颠、刘基等反复端详,不得要领。我今兵精粮足,也不缺甚么宝藏,你且将回去还与彭素王,也见我的至诚。”

            凌冲双手接过木匣。胡惟庸突然问道:“大王教周、刘二人端详甚么?”朱元璋回答:“便是匣中那具矛头了,据说其中藏有一个大宝藏哩。”胡惟庸摇头说道:“怎不仔细端详那盛矛的匣子?”朱元璋恍然大悟,一拍额头:“我知之矣!”

        ~第五十二章自坏长城堕残腐~      

            胡惟庸说“怎不仔细端详那盛矛的匣子”,一语点醒了梦中人。朱元璋毫不犹豫,取出圣使神矛,却将那楠木匣子抛在地上,拔出墙上挂的长刀来,一刀下去,把木匣剖成两半。

            只见那木匣的底层,原来是内外两片薄板用胶粘接制成的,两板之间,隐约有一条细缝。凌冲把剖成两半的木匣捡起来,递给朱元璋,朱元璋接过,放在桌案上用力顿了两下,却并没什么发现:“莫非夹层中的物事,已被人先取去了么?”

            凌冲突然想起当初前往大都坐探,从雪妮娅手中获得的那尊与邱福来接头的金佛,于是提醒朱元璋:“割开来看。”朱元璋点点头,把刀尖在木匣底层夹缝里一豁。胶粘得本不牢靠,加之年深日久,一豁便开。三个人头凑近桌案,只见最底层的楠木板上,果然用漆写了几行正楷:

            德祐二年元月,仆自占城、真腊、蒲甘等国贸易而回,大船十二,满载金珠。此往外藩,风浪不测,辗转六载,甫归行在,才知国势将倾。时蒙兵已列营皋亭山下,皇太后议降,而诸大臣欲扬帆出海,走往明州,征调我舟同行。无奈,急将宝货深藏栖霞岭下,且俟光复后来取之。

            浙商何叙,德祐二年元月十七日述。

            下面是一幅简单的地图,说明藏宝处的位置和进入的方法。朱元璋看了摇头笑笑:“只当是千年古物,不想是百年前人埋藏之所。一个南商,有多少宝货?自占城来,或贩了十几船槟榔、黄蜡等物。古来名不符实者,所在多矣。”

            胡惟庸却说道:“宋人最重商贾,尤以南商最富,往往有大船数十上百,往东南海上贩运,利可十倍,大王休小觑了。大王但知占城出槟榔、黄蜡,却不知占城亦出沉香、苏木等宝。真腊、蒲甘,并出真珠、象牙。此人舟船,为宋南徙诸臣征用,料真是大船也,十二船货物,岂能尽藏,所藏者,必珍物也。今李文忠将军自桐庐夹击杭州,可教他取了杭州,就栖霞岭下细细搜索,料必有所得。”

            朱元璋扬了扬眉毛,笑道:“若此何叙之财力,可比今日沈万三的一成,这宗宝货,也不在少了。若真如卿所言,此天资我也。”转过头对凌冲说:“我着人将此文字图画都摹下了,粘好木匣,再交你还与那彭素王去。”

            凌冲急忙抱拳答应。朱元璋又催促他:“你可速往湖州去,说那史计都来降。此事须延挨不得。”

            凌冲心结仍然没有解开,也只好暂时放下,告别了朱元璋和胡惟庸,出城回到城西大肉居中。听义母韩绿萼说,义父陈杞人还没有回来。他虽然心中惦念,却不敢耽搁朱元璋的命令,吃过晚饭就连夜赶路,南经太湖,来到了湖州城下。

            湖州城下,连营百里,到处都飘扬着“朱”字和“徐”、“常”等字的大旗。伏路小校拦住凌冲,入帐禀报,时候不大,大将军徐达大步迎了出来。

            凌冲和徐达非常稔熟,急忙紧赶几步,到面前跪倒:“徐叔父,小侄拜见。”徐达笑着把他扶起来,一边寒暄,一边拉着他的手,走进帐中。

            徐达徐天德自命儒将,虽在军中,却喜欢身着儒衫,头戴纶巾。才进大帐,凌冲就问:“听得伯仁叔受了伤,不知好了未曾?小侄须先去探望。”他所说的“伯仁叔”,正是表字伯仁的大将常遇春。

            话音刚落,忽听帐外一个粗豪的声音笑道:“退思来了么?莫非大王又有诏旨?”徐达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你听他中气仍是恁足,虽是负伤,却不碍事的。”门外正是常遇春,只听他又喊:“大将军,常某可得进帐么?”

            “伯仁何必多礼?”徐达笑着说道,“我未在帐外加派护卫,便无要紧公事秘议,你是副将,甚时节想来寻我讲话,自进来便了。”话才出口,帐门撩开,两名士兵抬着个担架走了进来,担架上坐着一条大汉,黑脸膛,络腮胡须,正是大将常遇春。

            凌冲“阿也”一声,奔到担架前,倒头便拜:“见过伯仁叔。叔父怎这般模样?听大王讲起,可是被那史计都伤的哩。”常遇春教士兵把担架放在地上,自己捶了捶腰,笑着回答:“正是那厮鸟。我着他一箭射在膀臂上,伤是不重,心中却不忿哩。他放箭伤了我,还则罢了,那厮真好武功,常某纵横疆场十余载,未逢敌手,想不到才三十合便遮拦不住他那条铜鞭,真个愧杀!”

            “这种江湖功夫,与战阵搏杀大不相同,伯仁叔何必自责?”凌冲急忙解劝,“江湖功夫练到顶点,便如颠仙人、铁冠真人一般哩。”“休提他们两个,”常遇春笑道,“便令尊,常某也是佩服的。还得七年前常某在大肉居闹事,打碎碗碟无数,令尊实是忍不得了,一只手便拿住了常某的拳头,动弹不得——只是,那史计都既是江湖汉子,做甚来战阵上相助张士诚?”

            凌冲皱起了眉头:“小侄也不省得。因与这史计都有旧,今奉了大王之命,正要往城里去探查消息,劝说他倒戈来降哩。”徐达闻言喜道:“这个甚好。我今二十万大军,把湖州包围得铁桶也似,前日张士诚遣吕珍、朱暹等将兵六万来援,都扎在东面旧馆,不敢认真前来厮杀。若贤侄能说那史计都降了,就城中大闹起来,湖州不日可下!”

            “说他来降,常某还要与他较较气力,”常遇春笑道,“我少年时也学过钢鞭,放在此人眼中,便如小儿耍闹一般,他若来呵,我也拜他为师,再学他鞭法哩。”徐达笑道:“常将军使得好枪,又是黑脸,若再娴熟了鞭法,真个是今世的尉迟敬德。”

            三个人说说笑笑。徐达问凌冲:“你是充我的使者往城内去,还是自潜入去?”凌冲回答:“愚侄扮不来使者,还是晚间爬城潜入去罢。”徐达点头:“便在今晚,我扬声攻其北门,你自南墙进去。我有探子在城里,晓得那史计都的宿处,稍倾画了地图出来,你且熟了,方不致迷路也。”

            ※※※

            当晚两更天后,凌冲扎束整齐,借着夜色,悄悄来到湖州南城外潜伏。时候不大,听得远处喊杀声起,就知道徐达命令骁将王国宝佯攻湖州北门,吸引守军的注意力。他轻轻摸到城墙边上,把单刀衔在嘴里,提气一个纵跃,蹿起三尺来高,随即右手一扬,一条抓钩悄无声息地扣住了城堞。

            几个倒手,眼看接近城上,突然抓钩扣着的城堞上探出一个头来,“咦”了一声。凌冲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脚尖在城墙上一点,如大鸟般飞上城头,左手就口中取下钢刀,在那名士兵脖子上只一抹,“嚓”的一声,立时了帐。

            凌冲扶住那士兵的尸体,轻轻放下,收了抓钩,几个轻纵,隐在暗影里,慢慢蹩下城楼来。湖州城内,戒备森严,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倒不时有成队士兵端枪走过,口里还唱:“严把城防,严察奸细~~”

            凌冲怎把这些兵卒放在眼里?运开轻功,忽走忽藏,很快就按照徐达给他的地图,来到了史计都的住处。那是一座小小的宅院,院内房舍不多,有几名仆役正在打扫和清查火烛,看他们这么晚了还不敢睡,可见主人没有回来。

            凌冲心道:“莫非他往北城防御去了么?”正在搜索,突然门外马蹄声响,一名仆役急忙过去开门,问道:“老爷归来了,吃酒可爽快么?”凌冲心中疑惑:“真个是史大哥么?怎这般紧要时辰,还有心思吃酒?”

            他慢慢潜到门边,借着昏暗的灯影,隐约看到一个人牵着马,大步走了进来,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不是史计都是谁?史计都把马缰交给仆役,吩咐道:“我往房去来,休来打扰。”声音微颤,似乎真的喝了不少酒。

            凌冲轻轻跟在史计都的身后,本想以史计都的武功,应该没几步就会发现自己,但直到对方进了房,仍是头也不回。

            凌冲心里疑惑,一个箭步蹿到门边,轻声唤道:“史大哥,是我。”史计都吃了一惊,一拳打来,凌冲急忙横臂来格,却觉得史计都的拳头软绵绵的,一点力道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