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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彭素王继续笑道:“凭他甚么古人,能创这一剑出来,难道真个今不如古,就无人破得么?你自身功夫也是当世罕有,却不勤修苦练,反去拾他人的牙慧,真个邯郸学步。”说着,迈上一步,一招“手挥五弦”,五指点向牟玄圣督脉上各处大穴。

            牟玄圣魔剑被破,早就慌了,一个应付不及,被彭素王的指尖擦着鼻尖迎香。内力吐处,牟玄圣“阿也”一声,抛开断剑,以手捂脸,向后翻去。凌冲料他定然鼻酸,双眼湿润,想要流泪,想到这样一位当世武学的大宗师竟在敌前流泪,该是怎样一副模样,不禁莞尔。

            牟玄圣又羞又气,擦了一把眼睛,双足才一沾地,立刻轻轻一点,如大鸟般向彭素王扑来。他自知武功稍逊于彭素王,魔剑又已被破,再和他纠缠下去,今日恐怕是有死无生,还是早些逃开的为好。但竟然被敌人打中鼻端,几乎泪流满面,斜眼又看到凌冲哂笑,面露不屑之意,若是此时逃走了,这个脸面如何丢得起?羞愤之情,蒙蔽了理智,当下拼命似地向彭素王冲来。

            彭素王凝神应付,连避牟玄圣七八招杀手,等他三鼓而竭了,才挥拳反击。他前此故意要迫对方使出魔剑来,且看自己是否能应付自如,现在却不再留手,右手内家拳,左手峻极指,招招打向敌人的要害。

            牟玄圣才接了十余招,已是应接不暇,此时想要抽身逃走,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心道:“罢,罢,拼个两败俱伤便是。”眼看对方一掌打来,也不闪避,拼着右肩巨骨穴受一峻极指,双掌并拢来迎。“呯”的一声,他用一个“粘”字诀,已将彭素王的右掌吸住。彭素王单掌难以抵挡敌人手上源源如潮涌来的内力,左手峻极指还未能伤敌,就急忙收回来,化掌来援。两个人四只手掌贴在一起,就此不动。

            凌冲知道,两人正在以内力相拼,这在格斗中是最为凶险的。若非两人内力差距极大,胜负立可判明的话,僵持时间久了,败方很可能立毙当场,胜方也难免大损元气。看牟玄圣志在拼命,轻易就得到了内力比较的机会,可见彭素王刚才运功帮自己疗伤,内力损耗极大,否则以他的本领,应该可以弹开敌人的手掌,不至于身陷这种泥沼般的局面中去的。

            只见两人面色发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头顶隐隐的有白气浮现,内力比拼,已到紧要关头。凌冲心道:“牟玄圣那厮只道拼个两败俱伤,教彭前辈自顾不暇,他便好寻机逃走了。只天下怎有恁般便宜事?我军已然封锁了山口,只放进来,不放出去,若他比拼内力,受了重伤呵,休说颠仙人,便一个小兵也要了他的性命。”

            他倒不担心牟玄圣逃走,却怕彭素王内力损耗过大,怕要轻易折在周颠的手里。虽然他坚持要求周颠休伤彭素王的性命,押去建康,在皇帝御前分辨是非,但周颠未必会听他的。想到这里,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步步慢慢向两人走去。

            若是牟玄圣此刻看到他走过来,只怕要吓得内息倒流,丧命当场。但两人都正在比拼的紧要关头,双目内视,虽睁如盲,对于外界事物,完全不闻不问。凌冲慢慢走近,他知道,只要自己在牟玄圣重要穴道上轻轻点上一指,这个恶贼立刻走火入魔,要毙命当场。

            但是,如果自己这样做了,彭素王会不会答应呢?虽说对付这种贼子,没必要遵循江湖道义,就算背后偷袭,传将出去,武林中人也不会说些甚么。但以彭素王当代宗师的身份,要一个后辈偷袭相助,这种大失身份的事情,他是否会同意呢?

            思前想后,右手食指递到牟玄圣背心灵台穴上,却迟迟按不下去。牟玄圣正在与彭素王生死较量,虽则对外界不见不闻,但内力贯注全身,发觉灵台穴外似有风声掠过,猛然想到凌冲还在附近,不由大吃一惊,原本畅流无阻的内力骤然一滞,彭素王早察觉到了,自身的内力如决堤洪流,澎湃涌入。

            牟玄圣大叫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向左侧一个跟斗栽倒,随即就地一滚,往山下跑去。彭素王本待追赶,却被他的血喷在脸上,几乎睁不开眼睛。他退后一步,单掌横胸戒备,等用袖子擦净脸上血迹,牟玄圣已经跑得远了。凌冲不敢对他说是自己混乱了牟玄圣的心智,才导致他落败的,只得也后退两步,望着彭素王。

            彭素王摇摇头:“大好机会,你怎不追上去杀了那厮?”话才说完,突然一跤坐倒。凌冲知道他消耗内力过剧,急忙走上前去,要运功助他疗伤。彭素王略微摆一摆手,闭目吐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重又精神奕奕,跳将起来。

            凌冲作个揖,对彭素王说道:“圣旨差遣,在下不得不来。本想先劝说褚兄等离去的,他们却……”彭素王“哼”了一声:“我才到庄中,就已听褚平说了。你既想忠君,又何必假惺惺地来报讯?”凌冲正色道:“其间定有误会,在下也不想丹枫九霞阁毁于一旦。前辈不如随在下往建康去,在皇帝御前仔细分辩,在下定力保无虞的。”

            彭素王“哈哈”大笑:“你自以为何如人也?朱元璋如何会听你的?”“前辈对皇帝陛下成见忒深了,”凌冲斟酌着字句说道,“他便有千般不是,终是驱逐鞑虏的大功臣……”彭素王冷哼道:“若他的所作所为,较蒙古鞑子更为残暴,那又如何说?!”凌冲一愣:“这是甚么话?”

            “你道我这一年都往哪里去来?”彭素王一拂衣袖,“我去看他朱元璋如何对待江南百姓。自灭亡张士诚后,他便将苏州富户都逼迁到濠州,沿途死亡枕藉,好不凄惨。去岁定田赋,浙西每亩有高达二、三石者,苏松尤重,百姓都商量着逃亡哩!这是为的甚么?都为恨当初东吴百姓心向张氏,故以此报仇。似此残忍忌刻之君,比蒙古鞑子能好多少?!”

            凌冲从来就没注意过迁民、赋税之类的问题,闻言欲待不信,他又说得言之凿凿,一时来不及细想,只得转变话题道:“便有些不是处,也未见得陛下便是暴君。况赋税之事,有司审核,或是受了小人蒙蔽,也未可知——彭前辈便不愿往建康去,可速速离开此山,也免得……”

            彭素王摇头苦笑:“我不该与你讲这些——已教褚平传言于你,若仍扶保朱元璋呵,便老老实实做个忠臣,休起异心,你今日纵放我,若被他晓得了,须受责罚。嘿嘿,鸟尽弓藏,千古便那做忠臣的,也未必都有好下场哩,你可仔细了。”说着话,转身就走。

            凌冲问他:“前辈待往哪里去?”彭素王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往庄中收拾一下,明日等你来围丹枫九霞阁。”凌冲急道:“便前辈不愿走,速速遣散了仆役下人,以免玉石俱焚。”彭素王冷笑道:“便你那一千军马,能奈我何?!”“兵马前辈自不惧的,”凌冲忙道,“但颠仙人、铁冠真人等各路高手,不日齐集太白山中,要并力来拿前辈。”彭素王“哈哈”大笑:“我正待会会他们!”说着话,已经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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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冲心中万般疑惑和踌躇,慢慢走回营地时,天色已经黑了。周颠问他:“那彭素王可在庄中?”凌冲照实说了,只隐瞒了自己让彭素王尽快避开的话。他把彭素王提到的迁民和赋税问题来问周颠,周颠苦笑道:“退思,退思,你又中他的奸计了也。”

            凌冲问他原因,周颠正色回答道:“张氏统领东吴,为的收买民心,赋税甚低,民皆富足。今我皇继位,才略加了几成,便暴民不断,群起抗捐。须知天下百姓,并非江浙一地,江浙百姓富足了,他处却穷困,难道不该多缴些税来救助他处么?将平江富户,迁往濠州,一是免其聚众生事,二是淮上多年战乱,十室九空,若不迁些户口进来,难道大片荒地,永不耕种么?”

            凌冲听他说得也有道理,不由低头沉思。周颠继续说道:“昔蜀法废驰,诸葛亮入蜀,严明纪律,后人反有诬以‘严刑峻法,刻剥百姓’的。这都是无知之论,不知治国之艰难,要因时因地而制宜。我看那彭素王不是个糊涂人,焉能不通此理?他是故为此言,欲动摇你忠义之心哩!”

            凌冲皱了一下眉头,对周颠这句话很不以为然。他心道:“难道我是三岁顽童么?彭素王若真个苦心积虑想要害我,难道我丝毫看不出来?况且,我个无名小卒,他又害我做甚?他与陛下积怨已深,若害了徐大将军,害了颠仙人,便是断了陛下的臂膀。我不过小小三品侍郎,他害我则甚?”

            可是周颠既是长辈,也是他素来敬慕的人,周颠这样说,他不违心附和,可是也不好公然反对。周颠叹口气,过来按一下他的脉搏,缓缓说道:“你伤势甚重,且将养两日,再去攻打丹枫九霞阁。我料铁冠老道也将到了也。”突然笑笑,又说:“不须担心那牟玄圣,他此刻身负重伤,料闯不过山下的关卡去。待剿了丹枫九霞阁,咱们再搜山,擒着这恶贼交陛下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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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冲在大营歇息了两天,伤势虽未痊愈,也已经好了七八成了,可是铁冠道人张中张景华却并未出现。周颠也不以为意,第三天一早,就催促凌冲点集兵马,前往围剿丹枫九霞阁。

            除了在山下设立关卡,盘查往来行人的士兵外,凌冲麾下,现在还有五百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