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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宗主爷,奴才是太皇太后宫里的执事太监。”

        成化皇帝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暗忖此事不妙了,忙指着那太监喝问:“你来干什么?”

        那执事太监跪奏道:“禀万岁爷,奴才奉太皇太后差遣,前来递呈太皇太后懿旨。”

        太监从怀里取出一个明黄色的锦盒,双手高举过头奉上。汪直上前去接过,走到成化帝面前,躬身奉上。成化帝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张绵纸,揭起一看,底下是一个景泰蓝酒杯。他一怔,拿起酒杯,再往下无什么东西了。一时间,成化帝拿着酒杯,左看右瞧,没看出什么名堂。他盯着那太监,问道:“太皇太后差你过来时,可有口谕?”

        “禀万岁爷,太皇太后对奴才说:皇上若是问你,你就对皇上说,请皇上好好看看这个景泰蓝酒杯。”

        成化帝闻言,手一抖,差点把酒杯掉在地下。他猛然想起,这景泰蓝瓷器是乃王之父、代宗皇帝执政时才由工匠发明的,代宗皇帝在位时年号为“景泰”,所以将以这种工艺制作出来的瓷器定名为“景泰蓝”。太皇太后在这当儿,派人送这个酒杯来,分明是包含着两层意思:一是以酒杯向他暗示其“毒酒阴谋”已经暴露了;二是以“景泰蓝”提醒他,乃王之父、代宗皇帝在位时,对他这个侄儿并未加以迫害,此时他应当念及此情,对乃王网开一面。

        一时间,成化皇帝又惊又窘。既然太皇太后已经知道自己的意图,那么外界肯定迟早会知道。太皇太后不许他毒毙乃王,他若公然抗命。恐怕太皇太后不肯善罢甘休,于他大大不利。算了吧,还是暂且饶乃王一命吧。想着,成化皇帝对那太监说:“你回去禀太皇太后,说朕很喜欢这件礼品,多谢太皇太后!”

        “遵旨!”

        执事太监刚走,御膳房太监把早膳抬来了。成化皇帝朝汪直看看,眨眨眼睛。汪直先前已知晓“景泰蓝”之寓意,此时知道皇上决定放弃行动了,便点了点头。

        乃王在一旁,虽然目睹全部情景,但是根本不知其中原因,所以心里一点也不惊慌。这一餐,他吃得有滋有味,十分高兴。而成化帝,却是味同嚼蜡,坐在那里像坐在针毡上。好容易划拉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乃王见皇上已经吃完了,便也放下了筷子,跪叩谢恩。

        成化皇帝说:“王弟跪安吧。”“跪安”就是跪下请安,朝臣见皇帝,进门行叩拜礼,出门也要行叩拜礼,此时让跪安,就是下辞客令。

        乃王于是行跪拜之礼,退出露华楼,出宫返回潞河驿。

        成化皇帝望着乃王的背影,忽然急喘起气来。汪直心里已在惊慌,寻思此事除了皇上,只有自己知晓。皇上自然不会向其他任何人泄露这个计谋,毛病肯定出在自己这一边。昨晚,他向皇上“跪安”后,将此事下达给西厂安插在御膳房的坐探,让其负责安排投毒事宜,看来,毛病出在此人身上……

        还没等汪直往下想,成化皇帝已经在朝他招手了:“来——”

        “奴才恭聆万岁爷吩咐!”

        “朕牙痛甚剧,速派太监去太医院召医正张景山,命他直接往乾清宫伺候。”

        “遵旨!”

        汪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对站在外面的太监大声发号施令:“你,速往太医院去召医正张景山,命他即刻前往乾清宫伺候皇上;你,速去敬事房,让他们速备肩舆来此间迎请圣驾回宫!”

        两个太监躬身答应后,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敬事房太监抬着肩舆,以救火一般的速度急急赶来。汪直伺候成化帝上了轿子,一路护送,回到乾清宫。太医院医正张景山已经等在那里了,给成化帝诊脉、开方后,奏道:“万岁爷服药后,需要卧床歇息两个时辰,如此方能使药力奏效。”

        成化皇帝畏病如虎,一生毛病最听郎中的话,他原准备还要和汪直议事,此刻只好遵嘱歇息了。他想了想,对汪直说:“卿跪安吧,可于午后进宫面圣。”

        汪直答应着,跪安后退出了乾清宫。走出宫门,想了想,便迈开大步急急忙忙回到了司礼监。一进门,传事房里坐着聊天的几个执事太监连忙站起来,垂手恭立:“宗主爷!”

        汪直指着其中两个太监道:“方正飞,你去御膳房把刘辅良叫来;曾宫丘,你去一趟敬事房,叫主事太监曹初处来见我。嗯,叫他带上四个跟班。”说着,头也不回往里走去。

        方正飞、曾宫丘跑出去后,另外几个太监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轻的小声道:“看着,刘辅良要吃苦头了”。

        汪直坐在提督房里,一会儿,刘辅良进来了,躬身道:“宗主爷,奴才听候吩咐!”

        刘辅良是御膳房的执事太监,也是西厂衙门坐探,成化皇帝命令汪直办的事,汪直就是下达给他的。现在事情办拙了,汪直自然要找他,否则,汪直不好向万岁爷交账。

        汪直望着刘辅良,冷冷地问道:“你昨夜喝酒了?”

        刘辅良不知大祸临头,照实回答:“奴才喝了。宗主爷知道,奴才天天晚上要喝两杯的,喝了酒才……”

        “喝了酒才嚼舌头!”汪直打断道,转脸朝门外叫道:“曹初处来了没有?”

        敬事房主事太监曹初处早在门外等着了,进来躬身禀道:“宗主爷,奴才在。”

        汪直指着刘辅良道:“给我重重地打!”

        曹初处站起身来向外将手一摆,几个掌刑太监恶狠狠地走过来,拖了刘辅良便走。曹初处跟着出去,监督行刑。

        刘辅良一时给吓懵了,等到杖板上来才大叫起来:“宗主爷,奴才并无过失!宗主爷……”

        汪直恐怕他急了吐露机密,对着门外大声喊道:“曹初处,把他的嘴堵起来!”

        打到四五十下,板声停了。曹初处进来禀道:“宗主爷,那刘辅良已经晕死过去了。”

        第一部分第15节  西厂密计(3)

        汪直是内廷总管,数千宫人的生死全掌在他的手里,打死个把太监好似掐死个苍蝇,根本算不得什么,当下挥挥手道:“打!接着打,打死这个臭玩意儿!”

        曹初处回到外面,看刘辅良时,已悠悠地醒过来了。他走上前去,冲刘辅良拱拱手:“刘哥儿,非是兄弟手下不留情,宗主爷今个儿特地要你的命。念你我多年交情,兄弟叫他们下得利索一点儿,包你少吃苦头。”

        刘辅良知道大限已到,卧在地下点了点头,此时他多少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又恨又悔,两行眼泪滴落下来,嘴巴堵住了,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唔唔”乱哼。曹初处一挥手,一个太监举起杖板照他脑后狠狠劈下去,刘辅良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双脚蹬了几蹬,一命呜呼!

        曹初处进屋去禀报,汪直松了一口气,下令道:“拖出宫去,找个地方埋了!”

        午后,汪直去乾清宫见皇上。成化皇帝服了中药,含了冰片,又睡了两个时辰,牙痛已经大大减轻,一见汪直,马上沉下脸,用一种冷峻而又厌恶的眼光盯着他。

        汪直被皇帝盯得心里发毛,两年来第一次行跪叩礼:“奴才叩见皇上!”

        “平身。”成化皇帝开口了,“朕昨晚与你所议之事,是如何传到太皇太后那里去的?”

        汪直压根儿没想到东厂在皇帝身边安插了密探,他和万岁爷密议阴谋时,那个贴身御前小太监正在窗下偷听,只好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万岁爷,奴才用人不当,是御膳房太监刘辅良酒后泄露出去的。奴才方才已经把他给打发了。奴才向万岁爷请罪!”

        成化帝想想还用得着汪直,也不便降罪,便说:“朕之用心你也知道,此事不决,朕吃不香,睡不熟,更不用说治理好国家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这意思很明了:皇帝还要谋害乃王。汪直自然听得懂,想了想说:“万岁爷,除掉乃王的办法其实是很多的。奴才替皇上着想,似乎应当定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并且也不必由皇上提出将乃王处死,而可以使朝中大臣上奏章要求将乃王处死,这样,皇上不但可以公开处决乃王,还可以赢得一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哩!”

        成化帝一听,脸上显露出期待的神色:“卿家以为以何理由可以使朝臣上本请诛乃王呢?”

        汪直朝皇帝坐的位置走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设一个圈套给他钻!”

        “圈套?”成化皇帝一怔,似乎是怕自己钻进了圈套似的,“什么圈套?”

        汪直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刚刚可以使成化帝听清楚:“奴才想不妨让乃王钻进‘里通外国’的圈套,这个罪名一旦成立,肯定是朝野共愤,大臣们都会上疏本参劾乃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