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心结



                                    这几天工作比较忙,但力争每日能够更新一章。莹露池中的荷花开得粉嫩晶莹,硕大的荷叶映得一汪池水皆成了碧色。杜沅沅独自一人在莹露池畔漫步,不经意间回头,发现一直跟随在身后的绿媞已不知去向。再转过头来,莹露池中竟然起了清雾,池中的小亭、荷花都变得模糊不清。雾气越来越浓,弥漫在她的周围。

        杜沅沅站住脚,一时辩不清方向,不知该走向哪里。忽听得雾中有一人幽幽笑道:“元容华,还记得我么?”声音虽然含着笑,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彷如是自地狱中传出。那声音忽远忽近,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杜沅沅四面看去,依然一片白雾茫茫。看不到半个人影。

        雾气突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再看时,依然是莹露池畔,但杜沅沅却猛地呆住了,一池碧水竟变做了血红的颜色,一个身穿蜜合色宫服的女子背对着她站在前面不远处,那身形让她十分眼熟。忽然,那女子慢慢转过身来,眉眼含笑,杜沅沅大吃一惊,那女子竟是已死在承宸宫大殿内的燕贵人。

        燕贵人好整以暇地拢了拢鬓边的碎发,轻移着莲步,一步一步向杜沅沅走来,缓缓地道:“元容华,我好冤哪!我好冤哪!你一定要为我做主!”说着说着,嘴角竟渗出一缕血丝来,甚是恐怖。杜沅沅紧张地看着燕贵人接近的身形,慢慢地向后退着,突然,一脚踏空,冷不防摔下莹露池中。只觉得殷红的池水立时向自己涌来。忍不住便尖声大叫起来。

        突听得耳边有人叫道:“沅沅,沅沅,快醒醒。”杜沅沅蓦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英帝半支着身子,俯身在自己眼前,一脸的焦虑不安。杜沅沅有些恍惚,喃喃道:“我怎么了?”英帝轻轻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忧心忡忡地道:“你又发恶梦了,刚刚还在梦中尖叫。”杜沅沅这才觉得自己浑身俱是冷汗,寝衣薄薄的丝料黏黏地贴在身上。

        英帝拿过一旁的素锦帕子,轻轻地给她拭了拭额上的冷汗,又叫了声来人。当值的兰兮从殿外进来,见此情景,急忙用一侧的金帐钩勾起床帐,从一旁小几上的金丝墨地百花壶中倒出一盏茶来,双手托着,递给杜沅沅。见杜沅沅依旧心神恍惚,便拿银扦子捅了捅床帐上挂着的银丝薰球,从镜台上的鎏金鹦鹉纹银盒里取了几片银叶安息香来,打开薰球的盖子放了进去。

        香气从薰球中袅袅透出,烟形曼妙,渐渐弥散在空气中。杜沅沅喝了口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颊上恢复了几丝血色。英帝双眉紧皱,柔声道:“你莫不是又梦到了……”,杜沅沅点了点头,脸上浮起几分难过的神色。英帝面上的忧色加深,“你何苦为这事一直耿耿于怀,燕贵人也算罪有应得。只是你一直心存慈悲,总是放不下。”

        “这可如何是好?”兰兮一旁搓着手,“小主这种情形也有个七、八日了。眼看着精神一天差似一天,奴婢斗胆,要不唤个御医来看看,可好?”英帝点点头,“看看也好。”杜沅沅窝在英帝的怀里撒着娇,“罢了,太医监那些照本宣科的庸医,只会说些不虚不实的废话。不看也罢。”“那……”,兰兮偷眼看着英帝,“不如召前些时日给柔美人小主诊脉的沈太医来看看,这沈太医虽年轻,但也是个五品医正,医术高明。”“沅沅你看呢?”英帝问怀中犹自嘟着嘴的杜沅沅,“沈毓?”杜沅沅沉吟着,虽然与沈毓相交不深,但看得出,这个沈毓正直诚实,而且,对她似乎也颇为维护。如今自己在宫中正是四面楚歌的境地,不如在太医院中安插个人也好。想到这,对英帝道:“就凭皇上做主吧。”英帝望向兰兮点了点头,兰兮退出殿外,自去办理。

        见兰兮已出殿去,杜沅沅向英帝靠得更紧了些,幽幽叹了口气,“燕贵人一事,沅沅一直心中不安,总觉得对她不起,日思夜想,就忧思成梦。”英帝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你就是想得太多,燕贵人有错在先,再怪也怪不到你头上来。”杜沅沅忽然直起身,“难道你真的相信一切均是燕贵人所为?”英帝眯起了眼睛,却没有答话,只是道:“时辰还早,再睡会吧。”杜沅沅知他心中必有打算,也不再问,只点点头,刚要躺下,又想起一事,忙道:“沅沅想请皇上给个恩典。”英帝不由笑道:“你又动了什么心思。”杜沅沅道:“此事牵涉的敬事房司花太监小络子和柔美人身边宫女香罗,二人虽助纣为虐,但却事出有因,念他二人可怜,皇上就饶了他们吧。”英帝沉吟了一下,“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事关谋害皇嗣,如此处置恐怕不妥。”杜沅沅一急,“皇上,他二人委实可怜,何况柔美人腹中皇子平安,小络子与香罗也非主使之人,沅沅求皇上了。”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摇着英帝的袖子。英帝被磨不过,只得道:“好、好,明日知会内务府,就将他们逐出宫去吧。”杜沅沅喜不自禁,连声道:“谢皇上,谢皇上。”说罢,主动送上深深一吻。

        杜沅沅斜靠在青花双鱼莲池纹瓷枕上,沈毓坐在榻前把脉。正在凝神之间,沈毓鼻端隐隐闻到一股幽香,不似熏香的气息,猛然醒悟,这分明就是女子的体香。如此一想,把脉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杜沅沅有些奇怪,看沈太医的面色变了几变,难道她真的是生了什么重病不成。不由问道:“沈太医?”沈毓立刻回过神来,急忙站起,躬身道:“不妨事,小主只不过是忧思过度,只要放宽心怀,自然就痊愈了。”杜沅沅见他说的有理,轻轻点了点头,蓦然想起噩梦中的诸般情景,忍不住轻叹了声,那情景如此真切,想要放宽心怀谈何容易。

        沈毓在一旁察言观色,忽然想起前些时日宫中流传的燕贵人之事,大着胆子道:“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杜沅沅看着沈毓清朗的眼神,道:“请沈太医但说无妨。”沈毓道:“小主的思虑,臣略有耳闻,只是此事并非小主的过错,也许有些事确是无能为力。”杜沅沅的面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这个沈毓真是不简单,竟然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短短几句话,便说到了要害上。自从燕贵人死后,她便一直心怀内疚,尽管燕贵人言行不讨人喜欢,又曾暗算过她,但是,也罪不至死。如果在布局之前,她能够再多想一想,抑或是,那晚承宸宫中她能够控制住局势,也许一切都会不同有所,燕贵人也不会无辜枉送了性命。这般日思夜想,便积成心结,连续几日噩梦不断。没想到,今日这个沈太医竟一语中的。使她的心怀蓦然开朗,的确,有些事是无能为力,那么,莫不如重整旗鼓,以图后计。想到这,面上泛起一个释然的笑容,真心道:“多谢沈太医。”

        沈毓摇摇头,“是小主冰雪聪明,臣只是稍微提醒而已。”杜沅沅看向沈毓一脸谦谦君子之风,忽然想起请其诊脉的初衷。于是,从榻上起身,轻身下床,面向沈毓,深施了一礼,沈毓吃了一惊,急忙避开,:“小主这是为何?”杜沅沅身姿未变,道:“沅沅自入宫中,得沈太医多次相助,实在是感激之至。在此先谢过。”沈毓欲要双手去扶,又觉不妥,一时立在当地,交握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杜沅沅继续道:“沅沅自知后宫之内诸事不易,希望日后能得沈太医助一臂之力。沅沅必感激万分。”沈毓急道:“如此小事,小主怎能如此多礼,他日如有何事,但请吩咐就是。”语声真挚,杜沅沅一阵感动。

        夏天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往日恼人的热风如今已参杂了几许凉意。天空蓝得透明,愈发高远澄净,一行大雁排成人字形,鸣叫着从天空飞过。

        杜沅沅站在莹露池边,举头向天,脑中一片清明。身处禁宫之内,浑然不觉季节变换,一晃已经到了秋天。如此凉沁的秋日再不复燥热难耐,让人心头一片清爽。

        杜沅沅正在静静凝望辽远的天空,突然耳边传来一个柔媚的声音,“元容华好兴致啊!”杜沅沅禁不住心中一沉,来人正是丽妃。她虽心中一片憎恶,但转过头来,早已换上一副平和轻松的表情。只见一身钉金绣挑花银娟宫服的丽妃妖娆多姿地站在自己面前。杜沅沅强忍着恨意,福身道:“见过丽妃娘娘。”丽妃娇笑着,头顶簪的一朵菱花湛露千层台阁形牡丹随着笑声一阵轻颤,显得甚是娇媚。只听丽妃笑道:“听说近些时日元容华身体不适,夜夜噩梦连连,不知是否做了什么亏心事,报应到了么?”杜沅沅脸色不为所动,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唇边含笑,“娘娘说得对极,沅沅当然明白因果报应,循环不爽的道理。”突然压低了声音,幽幽道:“沅沅明白的道理,娘娘想必比沅沅知道得更为清楚。如今这燕贵人也不知道投胎了没有,说不定是不愿意投胎,还飘荡在这宫里。不知道娘娘夜半时分是否会睡不着?”说罢,脸上笑容依旧。丽妃早已变了脸色。杜沅沅温婉地施了一礼,道:“臣妾告退。”说完,便施施然地转身而去,身后,是丽妃青白的面孔,似是骇怕,又似是怒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