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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弄翠阁



                                    杜沅沅的一声惊呼,使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英帝更是急忙站起身来,拉住杜沅沅的袖子,道:“你怎么了?”杜沅沅紧咬着下唇,脸色雪白。半晌方道:“这香气你难道没有闻到过?”英帝听杜沅沅提起,隐约觉得殿中香气似是有些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杜沅沅并不点破,只道:“我前些日子身体不适的症状,当时宫中也有一人与我相似,你可还记得是谁?”英帝听罢苦苦思索,隐约觉得似是抓住了什么,却如白驹过隙,悠忽而过。脑中蓦然划过一道闪电,照得思绪中的一张面孔异常清晰,堪堪称得上是清秀的面孔,总是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的脸颊,幽深不明的双眸,竟是皇后赵静敏的样子。

        英帝不由蹙紧了眉头。皇后赵氏刚入宫时,虽不是什么天姿国色的出众美人,却也是一个健康明媚的女子。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变得瘦削苍白,气虚体弱,直至缠绵病榻,不得不让出打理宫中事务的权柄。英帝当初虽然也有怀疑,却始终未查到什么。如今看来,应也是与这紫曼罂有关了。这紫曼罂虽是弱质娇花,却毒如蛇蝎,在无法察觉之下,便会将人置于死地。难怪当初派陆六福查究柔美人去世原因,至今也未查到一星半点儿消息。

        杜沅沅心中已是恨极。祥萃宫中那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屡次害人,却屡次逃脱罪责。这一次,难道还要让她再得意下去。英帝看着杜沅沅脸上悲愤的神色,紧紧握着她的手,决然道:“你放心,不论是皇后,还是柔美人,我们定会还她们一个公道!”

        景宁宫。

        太后见丽德妃从殿外进来,忙屏退了殿内伺候的一应宫女和太监。丽德妃见太后一脸寒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站在一旁,不住地撸着腕间的七色玛瑙紫晶珠串。太后待众人全部退出,紧紧阖上了殿门,方才怒视着她,低声喝道:“你做的好事?”丽德妃心中明白,面上却故作不知,道:“不知母后指的是何事?”太后见丽德妃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甚,不由狠狠拍了拍肘下几案,长叹道:“我们申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说罢连喘了几口气。丽德妃见太后动了真怒,不敢辩驳,只是默默站在下首。

        太后端起雀青柿蒂茶盏,喝了一大口,情绪似是平复了一下,又道:“哀家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跟那些小妃子们斗气,要学会隐忍,待大事成了,谁还能跑到你的前头去。可你,可你……”太后说着,似是又激动了起来。丽德妃不敢怠慢,急忙跪下,婉声道:“母后,漪儿错了。您别生气。”太后目光灼灼,看向跪地的丽德妃,“柔美人之事,你敢说不是你做的。”太后垂足顿胸,“你真糊涂啊!皇上虽不是个强悍的性子,却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你这些伎俩恐怕早就落到他眼里去了。何况眼下中宫之事正悬而未决。这当口,你怎么能再惹出是非来。你再这么一味好强下去,别说是中宫,我看你眼前的位子恐怕都保不住了。”

        丽德妃一听太后说得如此之重,急忙膝行上前,抱住太后的腿,哭道:“母后,母后,您要帮帮漪儿,帮帮漪儿呀!”太后看丽德妃哭得一脸精致的艳梅妆都糊成了一团,心中一软,黯然道:“不是哀家逼你,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咱们申家已大不如前,若此事再不成,咱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可真都白费了。”丽德妃止住了哭声,抬头道:“那个李贵,咱们不是已经灭口了么?”太后目中阴森,“未到最后,终不能决定输赢。”

        瑰丽的晚霞在西天边上幻化着光怪陆离的色彩,如仙女抖落的纱衣,温情地洒在天都城内蜿蜒而过的湘芷河上。湘芷河西岸,是京城中最繁华的商业街市。布满了鳞次栉比的商行器铺,鱼市、肉市、金银铺、珠子铺、香药铺、果子铺。平日里,这里人潮汹涌,繁华鼎盛。而现在天色渐晚,各家各铺都已落下了门板,蜕尽了白日里的纷乱热闹,带着疲惫后的满足,静静地望着河中映着晚霞的粼粼波光,也静静地看着东岸突然间的人声鹊起,纸醉金迷。那里便是可以令男人醉生梦死的温柔之乡,一家连着一家的秦楼楚馆。

        晚霞已渐渐淡去,夜色转为深浓。东岸上,座座高大豪华的彩楼欢门已纷纷燃起灯火。形形□□数以百计的彩灯五光十色,倒映在湘芷河中。河上河下交相辉映,显出一派异样的繁华。晚风送来脂浓粉艳的刺鼻香气,送来金玉宛然的笙歌管弦,也送来了女子放荡的笑声与男子靡靡的低语。

        在一众高阁轩然,彩绣金漆的妓馆中,夹着一座样式普通得不引人注意的小楼,楼顶悬的楣匾上书着“弄翠阁”三个字。也许是因为小楼低矮的门楣与无甚特色的外貌,相比于其他妓馆,弄翠阁客人稀少,生意清淡。几名姿色平平的女子衣着俗艳,浓妆如鬼,无精打采地站在门前,偶尔看见有人路过,急忙一窝蜂地涌上前去,却将过路之人吓得远远跑开。

        天已完全黑透,一个衣衫褴褛,穿着打扮似是落魄书生模样的人微微弯着腰,从远处慢慢走来。经过几家灯火辉煌的妓馆,守在门边的□□看他如此,都将帕子捂在鼻端,皱着眉头让过一边。那人却也不生气,依旧一家一家走过去。待行至弄翠阁门前,阁前那几个艳俗的□□抢上前去,将那人团团拥住,半搂半抱着拖进了弄翠阁中。

        穿过彩珠悬垂的楼门,一个身材微胖,风韵犹存,穿得花枝招展的老鸨迎上前来,脸上带着惑人的媚笑,待看清来人,微微征了一下,随即面上笑容更加灿烂,腻着声道:“这位公子,我们弄翠阁中的姑娘是个顶个地漂亮,不如随我秋五娘到楼上看看,能看到中意的也说不定。”说罢,朝兀自巴在那人身上的几个容色平常□□使了个眼色。那几名□□迅速离了那人身侧。秋五娘当先向楼上行去,那人不动声色,紧紧跟在后面。

        楼上是一排紧闭的房门,每间房的房门上都遮着绣花门帘,有的是牡丹,有的是芍药,有的是百合。秋五娘带着那人走到拐角处的一间房门口,门上的绣帘是一枝雅致的剑兰。秋五娘也不说话,打起帘子,推开房门,便让过一侧,那人也不客气,微一颔首便入内去了。

        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阖上。那人一改刚刚落魄的模样,缓缓直起腰来。周身焕发出美玉般的风华,那莹润的双眼,那清逸的面容,此人竟是杜子珏。

        杜子珏站在似是一间女子的绣房中。迎面而来浓烈的低劣胭脂气味让他微微皱了皱眉,触目所及是一派鲜艳俗丽。这应是一间寻常□□接客的房间。房内一片安静,宽大的绣榻上似乎躺着个人。杜子珏无声地笑笑,向绣榻走去。待走到近前,伸手拍了拍那个从头到脚缩在被中的身形,那身形似乎猛地一震,掀开绣被一角,偷窥了一下,象是松了口气。张口道:“是杜大人,可吓坏咱家了。”声音虽尖细,但竟然是个男人。那男人面白无须,皮肤细嫩,内行人一望便知,此人必是个宫中的太监。

        杜子珏听到那男子的答话,嘴边微笑更深,道:“李贵公公何必害怕,任谁也猜不到,一个太监竟然会藏身妓馆内。”那藏匿在被中的男子竟然就是冬至日皇后祭天的司礼太监李贵。听说他早已被申家找了出来,并被灭口。谁成想,他竟然好整以暇地躲在弄翠阁中,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李贵似是面上微微一红,讪笑道:“杜大人不要取笑咱家了。要不是杜大人你仗义相救,将咱家藏在这里,咱家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杜子珏摇了摇头,微笑道:“李公公不必客气,这几日想必公公也是十分辛苦,如今时机正好,明日我便会安排公公回宫。”李贵脸上显出似是期待,又似是害怕的神色,杜子珏淡淡道:“公公可是不相信在下?”李贵急忙道:“咱家怎会不相信杜大人,只是,这事非比寻常,万一……”“没有什么万一,回宫对李公公来说是最好的安排。况且,公公只有说出真相,才能确保今后无虞。李公公说是也不是?”李贵低头沉思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杜子珏踏出房门,仍旧恢复了来时的模样,微弯着腰,慢慢地出了弄翠阁。脚下虽是慢条斯理的步子,但心中却是异常轻快,杜沅沅甜笑可人的面容不经意地浮了上来,这三个月的诸般辛苦都似有了回报,杜子珏的嘴边泛起一个释然的微笑,喃喃道:“沅沅,大哥马上就可给你送份大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