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位门生与卡莉玛走进园门,所有人都泰然安康,好像他们只是一小时前才离去的。
他们走进来,和他~起共进节俭的餐饭。卡莉玛把面包和鱼摆在餐桌上,并将剩下的一点酒斟入杯中。她斟酒时,她对艾勒一穆斯塔法恳求道:"请让我离开,允许我到城里再取些酒来斟满你们的酒杯,因为这里的酒已经倒尽了。"
他望着她,眼前闪过一段旅程和一个遥远的国度。他说道:"不必了,对此时此刻,这酒已足够了。"
大家边吃边饮,十分满足。用膳之后,艾勒一穆斯塔法以洪亮的声音说话了,他的声音像大海一般深沉,似月光下的巨潮一般饱满。他说道:"我的同伴们,我同路的伙伴们,我们今天必须分开了。很长时间以来,我们在艰险的海上航行,我们攀登过最陡峭的山峰,搏击过无数次狂风暴雨。我们已体味了饥饿,但我们也曾品尝了婚礼的宴席。我们常常衣不蔽体,但我们也曾穿戴过国王的华服。我们确曾长途跋涉,但现在我们要分手了。你们将一起走你们的路,我却要孤独地走自己的路。
"虽然大海和莽原将我们分开,但在通往圣山的旅途中,我们仍将是同伴。
"不过,在我们各自踏上隆途之前,我愿把心中的收获以及零星的体味交给你们,我愿把心田的果实送给你们。
"在歌唱中踏上你们的征程,但让每首歌都短小精炼,因为歌声只有早逝于你们的唇上,才能长驻于人们的心中。
"用少量的言词讲出美丽的真理,但绝不用任何丑陋的言词去表述一个丑陋的真理。告诉那些秀发在阳光下闪烁的少女,她是黎明的女儿。但若见到一位盲者,切莫说他是黑夜的一员。
"去聆听笛手的吹奏,就像聆听四月之声;但若听到批评家和吹毛求疵者说话,你们就应如挣挣硬骨,变成聋子,并且任你们的幻想驰骋。
"我的同伴,亲爱的人们,在你们的旅途中,你们将会遇到长着背脚者,那就把你们的翅膀蹭送他们。你们将会遇到长着兽角者,那新把桂冠送给他们。会遇到长着利爪者,那就把花瓣覆于他们的肚端;
会遇到长着蛇一般的恶舌者,那就把蜂蜜涂在他们的语言上。
"是的,你们将会遇到所有这些人,甚或更多。你们将会遇到g
售拐杖的破者,叫卖镜子的盲者。你们将会遇到在神殿门前乞讨政 富翁。
"把你们的敏捷赠予破者;把你们的目力赠予盲人;且把你们自已交给那些乞讨的富人;他们是最需要施舍的人,尽管他们曾有万贯家财,但今日,只有极度贫穷的手才会伸出去乞求施舍。
"我的同伴们!朋友们!我以我们之间爱的名义告诫你们:去做沙漠中彼此纵横交错的数不清的路径吧!在那里猛狮与兔子同行,豺狼与绵羊共道。
"记着我的这些话吧!我教给你们的其实不是给予,而是接受;不是拒绝,而是履行;不是屈从,而是唇边带着微笑去理解。
"我教你们的不是沉默,而是不带喧嚣的一首歌。
"我教你们的是包容全人类的'大我'。"
他从席边站起,径直走人花园,走到翠柏的阴影下,此时天色已渐近黄昏。他们跟在其后不远的地方,心情沉重,默默不语。
只有卡莉玛在收拾完残羹剩饭的餐桌之后,走近他说道:"大师,请允许我为你准备明日旅途的食物。"
艾勒一穆斯塔法看着她,但眼睛似乎在望着另一个世界,说道:"我的姐妹!我亲爱的人!食物在时间开始时便已备好。明日的食物,一如我们昨日和今日的食物一样,也都已备齐。
"我去了,但如果我带去的是一条未曾说出的真理,那么这条真理将再次把我寻觅、聚敛。即使我身体的元素已散落于永恒的沉寂中,我仍将再度来到你们身边。在这无边的沉寂中,我将用从我心里再生的声音,同你们说话。
"bog还有什么美我不曾向你们昭示,那它将再次将我的名字呼唤,是的,就是呼唤着'艾勒…穆斯塔法'。我将给你们一个征兆,你们因此知道我已返回,向你们言说你们所需要的一切。因为上帝不会允许我自己隐适于人类,也不会让我自己的言语隐埋于人类心灵的深渊。
"我将超越死亡,继续生存,并将在你们的耳畔歌唱。
甚至当这汹涌的大海波涛
将我再次送回更广阔的海底!
我将以无形的身躯坐于你们的甲板之上,
我将以无形的灵魂和你们一道去田野,
我将来到你们的火炉边做一名隐形客人,
死亡所能改变的只是遮盖着我们脸庞的面具,
伐木者依然是伐木者,
耕者依然是耕者,
向着风儿歌唱的人也将向着运转的星球歌唱。"
他的门徒们石头般静默着,他们的心儿忧伤,只因他说出了"我将离去"。但他们之中既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挽留他,也没有任何人追随他的步履。
艾勒一穆斯塔法走出他母亲的花园,他的脚步轻捷而无声,只一会儿功夫,他就像狂风中的一片树叶,飘赔而去了。他们遥遥望去,仿佛看到一缕暗淡的白光升上渺渺无际。
九位门生都择路而去了,只有卡莉玛那女子独自位立于渐暗的暮色里。她看着光明与暮色怎样融为一体。她以艾勒一穆斯塔法的话告慰着自己的孤独与寥寂:"我去了,但如果我带去的是一条未曾说出的真理,那么这条真理将再次把我寻觅、聚敛。我将再次回到你们身边。"
黄昏时分。
他已抵达山谷。步履带着他踏入云雾。他仁立于岩石和青松翠柏之间,隐没于万物之外。他开口说道:
"啊,云雾,我的姐妹!你是白色的气息,
尚未被形式所拘泥。
我回到了你的身边,这白色无声的气息,
是一句尚未被说出的话语。
"啊,云雾,我带翼的姐妹!我们此刻同在,
我们将在一起,直到再生之日,
黎明时分,你将化作花园的露珠,
而我则是一位妇人怀中的婴儿,
那时,我们将一同回忆我们的过去。
"啊,云雾,我的姐妹!我回来了,一颗聆听心底之声的心,
正如你的心;
一个悸动而漫无目的的欲望,正如你的欲望;
一个尚未被聚集的思想,正如你的思想。
"啊,云雾,我的姐妹!我母亲所生的第一个孩子!
我的双手仍然握着你叮嘱我撒播的种子,
我的双唇还封绒着你想让我吟唱的歌,
我没有给你带回果实,也没有带来歌的回声,
因为我的双手已盲,我的双唇闭结。
"啊,云雾,我的姐妹!我深爱着这个世界,世界也如此深爱着我,
因为我全部的微笑都挂于她的唇上,而她的所有泪水都积于我的眼中。
但在我与她之间仍有一道沉寂的鸿沟。
她不想跨过,我也不能逾越。
'啊,云雾,我的姐妹!我不死的云雾姐妹!
我为孩子们唱过古老的歌,
他们曾面带惊奇倾听过。
可明天他们或许会忘却这支歌,
我不知道风儿会把这歌又带向何方,
这古老的歌虽并不专属于我,却曾进人我的心田,
亦曾在我的唇间驻留过瞬间。
"啊,云雾,我的姐妹!
尽管这一切都已逝去,我的心却依然平静。
能为已诞生的人们祝歌,对我已经足够,
纵然那歌实非归我所有,可它唱出的是我心底的渴望。"啊,云雾!我的姐妹!我的云雾姐妹!我已与你会一。此后我不再是一个自我,围墙已经倒塌,锁链已经砸碎,我已飞向你,作为云雾!我们将同游大海,直到复生之日到来。那时晨底把你化作露珠洒向花园,而让我变作婴儿置于一个妇人的怀中。"
伊宏伊法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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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纪伯伦
沙 与 沫
我永远在沙岸上行走,
在沙土和泡沫的中间。
高潮全抹去我的脚印,
风也会把泡沫吹走。
但是海洋和沙岸,
却将永远存在。
我曾抓起一把烟雾。
然后我伸掌一看,哎哟,烟雾变成一个虫子。
我把手握起再伸开一看,手里却是一只鸟。
我再把手握起又伸开,在掌心里站着一个容颜忧郁,向天仰首的人。
我又把手握起,当我伸掌的时候,除了烟雾以外一无所有。
但是我听到了一支绝顶甜柔的歌曲。
仅仅在昨天,我认为我自己只是一个碎片,无韵律地在生命的穹苍中颤抖。
现在我烧得,我就是那穹苍,一切生命都是在我里面有韵律地转动的碎片。
他们在觉醒的时候对我说:“你和你所居住的世界,只不过是无边海洋的无边沙岸上的一粒砂子。”
在梦里我对他们说:“我就是那无边的海洋,大千世界只不过是我的沙岸上的沙粒。”
只有一次把我窘得哑口无言。就是当一个人问我,“你是谁?”的时候。
想到神的第一个念头是一个天使。
说到神的第一个字眼是一个人。
我们是有海洋以前千万年的扑腾着、飘游着、追求着的生物,森林里的风把语言给予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