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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请求



        次日上朝,除一干公事外,并无别事。只是秋节又至,又有木兰秋狝,离京往热河去好一阵。朝会之后,康熙将胤禩单独留了下来。

        “胤禩,”康熙啜一口茶,解下朝服的披肩,对胤禩说,“此次往江南一带筹粮,辛苦你了。”

        “皇阿玛说哪里的话,儿臣能为皇阿玛分忧,原本就是份内的事;能解决朝中的繁难,儿臣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辛苦呢。”胤禩双手捧着茶,却不敢喝,只笑着答话。

        “这次你立了功,皇阿玛替你记着,可想过要什么赏呢?”康熙搁下茶碗,笑道。

        “儿臣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惦记着要赏,况且皇阿玛肯夸奖,儿臣已经比得赏还要更高兴了。”胤禩微笑说。

        “不过——”胤禩搁下茶碗,沉吟道。

        “怎么?”康熙笑道,“想起什么了?”

        “儿臣有个不情之请,”胤禩下炕跪在地上向康熙道:“望皇阿玛恩准。”

        “讲讲看。”康熙伸手示意他起来。

        “皇阿玛不久要去热河,儿臣想——”

        “你不愿意去?”康熙收敛了笑容,有点诧异。

        “儿臣岂敢!儿臣是想,请皇阿玛恩准一个人也去——”胤禩不起身,只管跪在地上说。

        “哦?”康熙也不请他起来,只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人是谁,这么大面子,朕倒要听听看。”

        “不知皇阿玛可还记得儿臣府上的小格格——”胤禩试探道。

        “——你是说——宁稔?”康熙沉吟道。

        “正是。”胤禩心下打鼓,不知他如何答复。抬头瞧着康熙不语。

        康熙端起茶碗,却不忙喝茶。

        “皇阿玛——”

        康熙还是不置可否。

        “倘若皇阿玛为难,儿臣收回刚才的请求,只当儿臣什么都没说罢——”

        康熙却放下茶碗,挥手让胤禩起身,“你且起来——”

        胤禩起身,眼睛却望着康熙。

        “朕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作此打算——”

        “儿臣只是——”

        康熙却摆手打断他;“但朕相信你自然有你的想法,你们如今都不是小孩子了;既然你向朕提了,朕,就为你破这个例——”

        胤禩喜出望外,刚要跪下谢恩,却被康熙止住——“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个儿臣自然明白。”胤禩跪地谢恩。

        “你起来罢——”康熙笑道,“你离京两个多月,如今刚回来,又叫你出门,朕知道你是舍不得再抛下她一个人了,所以朕给你个额外的恩典;再也是看你此次有功,给你开的特例。”

        “谢皇阿玛恩典。”胤禩再次拜谢。

        “何必再拜!朕都已经叫你平身了。”

        “刚才是儿臣的拜谢,这一拜,是替宁儿谢皇阿玛的恩典。”胤禩拜过,站起来笑道。

        “你既提起来,朕倒问问,这宁儿如今怎么样了?”

        “托皇阿玛的洪福,一切都还好。”胤禩笑回道。“前些日子也已经开始读书写字了,先生说倒也是孺子可教。”

        “是了,宁儿如今虚岁也有五岁了罢,虽说一个女孩子家并不要怎样的学问,然而论起修身养性,也还是读书的好些。”康熙笑道。“宁儿能有你这么个哥哥,也是她的福气了。”

        “皇阿玛说笑了。自打额娘故去以后,还是皇阿玛时常惦记着宁儿年幼,时常探问,又让儿臣能够亲自照顾,宁儿也是托了皇阿玛的福。”

        “朕惟叹宁儿不是个阿哥,宫里头素来都是重男不重女,宁儿自幼没了额娘,又不比阿哥们,朕纵然有心向着她,也是无可奈何。况且宫里头格格多有早夭的,故要你领了宁儿到府上去亲自抚养,——外头虽然不比宫里奢富,却到底清净些;这些年也是多亏了你,不然宁儿也未必能撑到今日。”康熙收敛了笑容,叹口气,口气颇有些伤感。

        “皇阿玛放心,只要有我胤禩一天,决不会叫宁儿受一点委屈——”胤禩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一字一句的说。

        “有你这话,朕就放心了——你额娘有知,也可以安心了。”康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笑道:“不提这些了。你今儿也累了,不如跪安罢。”

        是夜已是更深,胤禩还在书房,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翻着一本书,——下午和老九老十几个人呆了一下午,谈来谈去不过是一个“争”字  ——这些年为了这个字已经够苦了,然而皇阿玛还在,太子之位废了立立了又废,一切依旧是云里雾里,看不明了。太子大阿哥已经赔进了所有,自己每天也是如履薄冰;胤禛始终是不动声色,然而出手便是杀气逼人;倘使自己真的赌不过这一局,也不过一死,——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宁儿,倘使自己毁在这里,不论是老四还是老十四,都不会放过宁儿,如果将宁儿外嫁至不肖之子,岂不是一生都毁了?前朝的那位公主,刚刚嫁去驸马家不到一月,夫君就遭戮,倘使胤禛他们也使这一招,宁儿岂不是要守一辈子的寡?额娘出身低微,自己又率遭怀疑猜忌,宁儿已不可能再受封,此后的命不过是皇帝的一句话,自己如不能自保,宁儿又怎可能不受委屈?…….

        如此想下去,根本不可能安然入睡,胤禩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以手抚额,才发现额头上早已是冷汗涟涟。

        正是发慌后怕的时候,却听见房门“吱呦”一声,心里咯噔一下。待起身看时,却见石青帘子撩起小小的一角,一只红绫的小鞋子从门槛上踏了过来。

        “——宁儿——”胤禩急忙起身,搁在膝上的书应声滑落。

        宁儿踢着小鞋子“吧唧吧唧”的小跑过来,胤禩伸手捡起书的功夫,宁儿早已踢掉鞋子,爬到了胤禩的腰间,两手紧紧的环着胤禩的腰;胤禩把宁儿搁在自己身边的床上,伸手拉开一床被子替她盖住,用手解她扣在腰间的小手,刚解开,宁儿反而将手攀上了胤禩的肩头,胤禩回头托起宁儿的下巴,却看见宁稔的小脸上泪水涟涟,心下一惊。遂捧起宁儿的脸,用指尖擦去泪水,柔声问道:“怎么了?”

        宁稔将手在胤禩的肩上攀得更紧,抽抽嗒嗒的说:“我….刚刚…梦见…梦见…”说一半又哭起来。

        “宁儿别哭——你跟哥说你梦见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哥替你解解。”

        “我…我…梦见….额…额娘了….”宁儿说着就扑到胤禩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