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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逃避



        “娘娘,宁贵人如今大势已去,娘娘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晚秋低声问道。

        年妃眯起眼睛,“她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我要的东西还没到手呢——”

        “娘娘是的说——”晚秋进一步压低了声音。

        “娘娘,”柳嬷嬷俯首道,“小阿哥抱来了!”

        “来,我瞧瞧,”年妃笑一笑,把福泯抱在怀里。

        “皇上几时回京?”纽祜禄氏正在万方安和坐着和宁儿说话,忽然瞧见常瑞急匆匆进来,知道是胤禛的消息,忙问道。

        “明儿中午约摸就到了,”常瑞点头,有看一眼宁儿,笑道,“皇上说了,格格有病在身,就不用去迎了——”

        纽祜禄氏看了看宁儿,宁儿却一声没有吭。

        “姐姐,你替我去瞧瞧雅桐吧,我,我还是觉得——”宁儿说着叹了口气。

        “都这样情形了,”纽祜禄氏叹息道,“还是放不下她;其实就算瞧了又能怎么样呢——”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宁儿捧着药碗,“当初若不是我——又怎么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听说,”纽祜禄氏拉着她的手,“皇上有意思把福泯过继给年丫头——”

        “姐姐!”宁儿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也是听人这么一说——”纽祜禄氏摇头,“还是等皇上回来再看看不迟;我看年丫头也是真心疼那孩子,倒也不亏了他——”

        “不可以!”宁儿连连摇头,痛心道,“她这是要把雅桐逼上绝路啊——”

        “别激动!瞧你,”纽祜禄氏忙按着她不让她乱动,“不过是传言,你就这样当真,还是小心自己身体吧!我也知道年丫头心里头有些个算计,只是也还轮不到你应付这些——”

        “姐姐,”宁儿叹息道,“等皇上回来了,无论如何还是提雅桐求个情吧——”

        “嗳,我尽量。”

        “格格呢?——”胤禛下了车就一路大步流星的往万方安和来。

        “皇上您慢着些儿!——”贺永禄紧跟着道,“昨儿不是还报了平安了吗?格格吉祥着哪!”

        “宁儿?——”胤禛三步并两步坐在宁儿身边一把挽起宁儿的手,“宁儿你还好吗?”

        “皇上,”宁儿有些惊讶,没想到胤禛风尘仆仆的竟只是为了看自己好不好,望着胤禛焦灼的眼神,“我很好——”说着褪开自己的手,“劳皇上记挂了——”

        旁边贺永禄干咳一声,早领人退下了。

        “宁儿——”胤禛把宁儿拦在怀里,心疼的说,“这半个月,朕夜夜悬心,朕不知道多怕你有事——”

        “皇上——”宁儿始终还是推开了他,“宁儿真的没事,谢皇上关心——”

        “你怎么那么傻!”胤禛捧着她的脸嗔道,“告诉你朝中的事不要你操心的——这又是何苦呢!知不知道要是你有个好歹,朕——”说不下去,眼圈儿微热,只怜惜的抚摸着她的肩。

        “皇上,福泯如今怎么办——”宁儿躲开他的手岔开话。

        “哦,朕——”胤禛依旧握着她的手,“你不是很喜欢这孩子吗?”

        宁儿有些惊讶,不知道胤禛是什么意思。

        “你看,朕把这孩子给你,”胤禛微笑着,把她的手握在胸口,“让他日后叫你作额娘,如何?”

        “不要!”宁儿蓦地抽回手,“我不能!”

        “怎么?你不是很疼那孩子么?”胤禛没觉察出宁儿脸色的变化。

        “皇上!”宁儿低头皱眉道,“我不能!对于她,我已经夺走太多了——”又抬头,“还有,请皇上还是免了雅桐的罪罢,原不是她的错——”

        “你还替她辩解?!”胤禛有些难以置信,“那日若不是她,你也不会伤成这样!”说着指尖抚摸着宁儿脖颈上的一道暗红色的伤痕,心疼的说。

        “其实是我逼的她太苦了——”宁儿推开他的手指。

        “别说了!”胤禛打断她,斩钉截铁的说,“不管怎么说,谁若是伤害你,朕决不轻饶!”

        “求你别这样——”宁儿哀叹着,“不要再想着我了!你有自己的妻子儿女,就当是为了淑姐姐,为了弘历他们,你不该再这样——”

        “为什么!?”胤禛有些悲愤的说,“朕现在不想为她们,朕如今只想为你!”

        “你早该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你的人,你不如早些放手,放过我罢——”宁儿又落泪了。

        胤禛抬手不许她说下去,却也揉了揉眼睛,背过身去,不能让她瞧见他的泪光。

        “近来宁贵人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吗?”钮祜禄氏在门口瞧了一眼,见雅桐的院子里格外寂静,  “往常也是大小奴才前呼后拥的,这也太冷清了——”

        “娘娘啊,您又不是头一回进这紫禁城,这宫里头的事儿还不明白吗!”身边的小太监范鸿叹息道,“如今宁主子犯了事,风向变了,自然那帮墙头草都倒到别的地方去了——”

        “且进去瞧瞧!”钮祜禄氏亲自在前推开门,瞧见雅桐一个人在桌前发愣。

        “妹妹,你——”钮祜禄氏瞧着雅桐憔悴不堪的面容,“你还好吧——”

        雅桐半晌才抬头道,起身一看是钮祜禄氏,慌张的下跪,落泪道,“娘娘——求娘娘拉我一把,我不能没有福泯——”

        “快别这样——瞧你,怎么就瘦的这样了!”钮祜禄氏忙拉她起来,摇头,“天气眼看着冷下来了,怎么还是只有夹衣裳呢——”又回身看了宝珠一眼,“你们这些人难道是白吃饭的吗?”

        “姐姐不用责怪她们,我无碍的——”雅桐拦着她不许她责骂下人。“只求姐姐帮忙说一句话!——”

        “唉——”钮祜禄氏拉她坐下,“难道你就真的甘心这样由着她们作践吗?也太——”

        “也谈不到作践——我也是奴才过来的,我知道她们也不容易,究竟是为自己一条命,一口饭吃——况且也没把我怎么样了——”

        “我且问你句话,”钮祜禄氏看了一眼范鸿等人,意思叫回避,又拉她的手,“你心里真的就只是想叫她死吗?”

        “娘娘?!”雅桐有些震悚的望着她。

        “你连她们的苦处都知道体谅,为什么就是不肯担待格格的不是呢?”

        雅桐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抬头,“她已经把我的一切都毁了,我欠她的,早就还清了,我真的很努力让自己不怀恨,可是我——”

        “谁又不是呢——”钮祜禄氏几乎轻声到听不见的感慨着,然而雅桐却忽然道,“娘娘?!你刚说什么?”

        “哦,没,没什么!”钮祜禄氏强笑摆手道,“你放心,小阿哥的事,我会用心的——”

        “娘娘,你也知道宁贵人几乎已经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为什么还是要费尽心机的帮她这一回呢?”晚玉见钮祜禄氏皱着眉叹息不已问道。

        “我只是忽然怕的很——”钮祜禄氏忽然摇头低声道,“这一次,是她,下一回,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娘娘!”晚玉伸手掩她的嘴,“何苦自己咒自己!况且她怎么能跟你比呢!娘娘跟了爷那么多年,是爷身边第一个嫡亲的人,又识大体,又有弘历小阿哥撑腰,再愁不到这里!”

        钮祜禄氏惨淡的笑笑,“什么识大体!我不过比她能忍,比她更懦弱罢了;爷最亲的人,早就不是我了,”又叹息,“至于弘历,我真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哪天也弃我而去——”说着就忍不住泪水涟涟。

        “主子——”晚玉握着她的冰冷的手,“您别乱想了,弘历是您亲生的,任是谁也夺不走的——”

        钮祜禄氏长叹一声,勉强点了点头。

        “最近怎么好像很久没瞧见两个小阿哥来了——”雅竹指挥着大家弄花儿感叹。“连个帮忙的都没有!”

        “他们如今也不小了,也有的让他们忙的,不来也正常——”宁儿看着小太监们进进出出的把花儿都挪进了温房。

        “咦,不对呀,我记得前两天还瞧见四阿哥了——”雅榆想起什么似的,“可是他瞧见我就红着脸躲闪开了,”摇头笑道,“真是,长大了不一样了——”

        “难不成小阿哥是对你——”雅竹眨眨眼,逗她。

        “呸!就你会胡说!”雅榆瞪她,“你先惦记着人家为啥不来的——怎么反赖到我头上了?!”

        两个人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反而让宁儿在一旁听的难得的开心,觉得生活忽然也不是那么索然无味,了无可恋。

        “姑姑!——姑姑——”

        已是夜里很晚了,忽然听得窗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这么晚了——”雅竹起身披衣,要开门。

        “能叫姑姑的还有几个啊!”宁儿也坐起身裹上斗篷。

        “姑姑——”开门就看见弘昼颓然的蜷缩在门槛边上,惊慌失措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宁儿蹲下来看着他,“瞧你,怎么弄的这样狼狈——”说着抬手替他将衣领扣上,又理一理外面的小褂。

        “我——”弘昼攥着宁儿的衣袖,“姑姑,我不要回去!”

        “别胡说了!”宁儿笑道,“不回去我这里也没有你住的地方呀——难道睡地板不成?”

        “可是她们——”弘昼拼命的摇头,“我死也不回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宁儿不解的看着他,仿佛遇到了什么巨大的难以启齿的困窘。

        “姑姑你救我吧——”

        “可是你总得告诉我你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啊——”

        “姑姑——”弘昼哀求着,忙不迭合上背后的门,惊惶的说,“总之我今晚不要回去!”

        “好吧——”宁儿有些无奈的说,“都依你了——”转而向雅竹道,“你过来和我睡,你的床腾给昼儿——”

        “太不象话了!”胤禛听了一半就搁下筷子,抬头皱眉,“谁许他半夜往宁儿那里跑的!”

        “皇上——”常瑞俯身道,“皇上息怒——五阿哥也是情非得已——”

        “什么情非得已!根本就是借口!众人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他例外!”胤禛瞪他。

        “皇上,不如就放他这个例外吧——”年氏故意道,“孩子毕竟年纪小一些,这些事不必逼的那么紧——”

        “这件事倒还罢了;朕并不是就事论事——这孩子从小散漫惯了,如今又在这件事上迁就他——朕看要不得!”胤禛的口气不容争辩,没瞧见年氏嘴角微微一丝笑。

        “姑姑吉祥!”弘历这日在园子里碰见宁儿见是在躲不过,低头请安,脸上一阵发烫。

        “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很忙了吧——”宁儿扶他的臂肘,笑笑,“瞧你脸色不大好呢——我知道你阿玛不肯放松,只是别太累着自己了——”

        “姑姑——呃,”弘历脸红的更厉害了,“姑姑都知道了?——”

        “嗯?”宁儿愣一下,一笑,“哦你们如今也都是大孩子了,当然要慢慢学起怎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咯——”

        “姑姑其实我——”弘历哽了一下,低头,小声道,“我并不想的——只是皇阿玛不肯松口——”

        “我知道你们现在苦一点,只是不可辜负了皇阿玛对你们的一片苦心——”

        “我,我其实并不是——”弘历耳根热的都要烧起来了,“姑姑,我不是爱色的人——”

        “爱色?”宁儿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什么爱色?”

        “就是,就是鄂公公送来的那几个姐姐——”弘历支支吾吾的道,“我真的是——”

        宁儿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她们隔几天就在我房里——我——”弘历说不下去,抬起头看着宁儿,一脸难以启齿的委屈。

        宁儿还在发愣,反而是一旁的雅榆忽然明白了,推推宁儿,“时候不早了,那边等咱们呢——”

        宁儿点头,“那,改日在和你聊罢。”

        “白天我们说话好好的,你推我干嘛——弄的话都说的不明不白的!”宁儿夜里一面洗脸一面抱怨雅榆。

        “人家都窘成那样了,你还穷追不舍的,太不近人情了罢?”

        “有什么可窘的!——”宁儿眨眨眼睛,“我们说什么了?”

        “嗨——你还不明白么?!”雅榆坐到她身边,“他们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显然是内务府派了人要——”说着,雅榆也觉得不大好说出口似的,顿一顿,“要教他们为夫之道呢——”

        “啊?”宁儿小小的愣一下,“可是这有什么好窘的,先齐家才平天下嘛!”

        “你究竟是真不明白呢还是装傻?”雅榆不可理喻的说,“照规矩,四阿哥如今,已经不是童子身了!”

        “啊?!”宁儿这一吃惊不小,禁不住掩口,“这——”紧接着就红了脸,又记起白天说的那些话,更是窘迫不已。

        “对了,”宁儿恍然醒悟,那日弘昼夜里惊慌失措的跑到自己这里,躲的恐怕是同一件事吧。

        “姑姑——”窗上又是一阵紧促的敲动。

        “开不开呢?”雅榆察言观色的问。

        宁儿犹豫了一会儿,亲自过去开了门,

        “姑姑——”弘昼推门就要进屋,被宁儿捉住胳膊拦在门外。

        “为什么——”宁儿审视着他的眼睛。

        弘昼至消看一眼宁儿的眼神,就全明白了,脸色一阵发白。

        “弘历不是已经——”宁儿也说不出口,只这样提点他。

        “我跟他不一样!——”弘昼涨红了脸斩钉截铁的说。说完拉着宁儿的手,咬牙坚定的说,“我不能允许她们上我的床!——我不可以,我做不到!”

        宁儿忽然感到一丝寒意。

        “我连她们姓谁名谁都不知道,我怎么可以——况且我——”说着抬头望着宁儿,目光灼灼的说,“姑姑,你最懂我的——”

        宁儿抽回手,摇头,“可是你这样和规矩,和你阿玛打别扭,又能撑多久呢!”

        “我不管——”弘昼只是看着她,“我知道我不想要——姑姑,大不了我不做这个皇阿哥!”

        “可是你这么闹只是把你姑姑弄的两面为难!”雅榆插一句道,“懂事的话就不该把自己的问题拖累到别人那里!”

        “我——”弘昼顿时语塞。

        “我什么我!”雅榆趁机道,“难道你能在格格这里躲一辈子吗?你要是真的够胆就去跟皇上讲,在这里缠着我们主子算什么男子汉!”

        “雅榆!”宁儿责怪的说,觉得话说的也太重了。

        “怎么我讲的不对吗?”雅榆故意不理睬她。

        “好!我知道了!”弘昼咬了咬嘴唇,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你不该逼他——这不是要他去碰皇上那里的硬钉子吗!”宁儿嗔怪她。

        “可是你替他这样担下去能担到哪一天?”雅榆道,“过两年就要大婚,你难道要他在洞房花烛夜溜来你这里过夜不成!”

        “雅榆!”宁儿有些恼怒,“你说话要小心!”

        “我有说错吗?!”雅榆淡然的说,  “再这么纵容下去,难道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吗?”

        宁儿沉默不语了。她已经觉察到了弘昼眼神的复杂的焦灼。

        可他究竟还是个孩子呵。

        一个胤禛已经让生活一团糟了,现在,似乎连弘昼也跟着来凑热闹了。

        她又能怎么办呢?

        或许她的存在真的就是一个错误罢。没有她的世界该是怎样的波平浪静啊,她才是那颗扰乱了整个湖面的石子呵,激起的每一圈风浪都在波及着这个世间最显赫的家族,让这个家族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围绕她焦灼,苦恼,伤痛,绝望。

        或许,她消失了,这个世界就平静了呢——